與此同時，唐沭正陪著沈秀玉在金陵飯店的頂層旋轉餐廳裡喝著咖啡。
輕輕攪動著杯子裡的卡布奇諾，沈秀玉看著對麵的兒子往自己的咖啡杯裡放了三勺糖和一杯奶：“我還以為你喝不慣外國人的東西。”
唐沭放下銀色小湯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絲毫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流露出來：“國家開放了，我們作為年輕人也得與時俱進嘛。”
這時候，不遠處的電視機屏幕上播放的同樣也是正在京城舉行的國慶大閱兵，看著迎麵走來的大學生方隊，沈秀玉有感而發：“如果不是為了夏妍那丫頭，你這時候應該就在這個方隊裡吧。”
“我一向不喜歡出風頭。”對於母親的感歎，唐沭並沒有否認，他的確是打算為國內的農業發展做點事，同時也想撈一點好處，但國內的農業大學可不止寧農大一家，這麼一分析，唐沭報考寧城農大的動機就昭然若揭了。
將咖啡杯放下，唐沭看向沈秀玉的眼神中滿是狡黠：“您這一趟寧城之行似乎不太順利啊。”
“被你看出來了？”沈秀玉輕歎一聲，“的確是有些不順利。”
她這次來寧城的目的有二，一是為了找兒子，這一點原本就有十足的把握，與唐沭的相見就是水到渠成，令沈秀玉感到驚喜的是唐沭居然給她找了個各方麵都還不錯的兒媳婦，這是她始料未及的，算是意外之喜。
至於第二點就有些難辦了，臨行之前沈老的意思是與內地這邊建立聯係，沈秀玉打算成立外貿公司，也是因為沈家可以利用一些關係將國內的產品銷往國際市場。
可惜他們還是高估了國內現階段的生產水平。
過去的兩周，沈秀玉在寧城市領導的陪同下參觀走訪了寧城大大小小的國營單位有十多家，其中紡織、製衣等輕工企業的產品質量實在是有待提高，這些布匹和衣服能夠滿足國內的需要，但對於吹毛求疵的外國人而言，這些就是粗製濫造的典型代表。
大型重工業更是不行，沈秀玉不懂各種鋼材型號的標準質量，但寧鋼廠所用的煉鋼設備還停留在歐洲五六十年代的水準，就這一點，寧鋼廠的產品就不會被高標準的歐洲人所接受。
再說一句你不情我不願的話，如今的國家百廢待興，到處都需要鋼材建設高樓大廈，寧鋼廠的產品內部消化都不能滿足，怎麼可能有餘量賣到國外去。
在沈秀玉看來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就隻有寧城熊貓電子廠了，雖然他們生產的電視機也比不了國外的最新型號，但熊貓電子廠的優勢是價格不算高，當然，這也是相對而言的。
對於國內的普通民眾而言，大幾百甚至上千的價格依舊是一個難以觸及的天價，但對於國外而言，這一點錢真不算什麼。
但是，人家既然能夠買得起最好的，為什麼還要自降身份去買不是最新型號的便宜貨呢？
這就是沈秀玉感到頭疼的原因所在，作為蘇省的省會，寧城自然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在這裡都找不到合適出口的產品，沈秀玉覺得在其他城市更難發現。
如果成立外貿公司這條路行不通，沈家的後備計劃是從國外引進技術，在蘇省建立工廠，自產自銷，但這麼做同樣麵臨一個問題。
八十年代，國營企業的鐵飯碗還沒有徹底被砸爛，中外合資的企業還沒有大行其道，沈秀玉擔心這家工廠投資下去，最後因為招不到工人而被迫夭折。
“這就是國內的現狀，讓我們這些想要為國家出力的人完全找不到方向。”沈秀玉苦笑一聲，空有拳拳的報國之心，卻沒辦法付諸行動，這種結局真的是挺讓人心灰意冷的。
“其實您完全可以換一個思路，不用總是想著在工業上做文章。”唐沭的表情開始變得鄭重起來，“您對國家的現狀是有所了解的，改革開放剛剛幾年，雖說我們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想要一下子走出國門，步子未免跨得有些大了，現在國家需要做的就是滿足內需，將自己的經濟水平先拉上來，然後才有邁出去的可能，這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所以，我們的工業在發達國家眼中還是起步階段，咱們這家外貿公司如果走的是這條路線，肯定是絕路一條。”
“不在工業品上做文章？那還剩下什麼？”唐沭的提醒讓沈秀玉喃喃自語，隨即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你指的是農產品？”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秀玉自己都笑了起來：“你小時候也有過吃不飽肚子的經曆，情況才好了沒幾年，你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嗎？國內的農業水平跟國外同樣也不是一個檔次，可以說我們剛剛擺脫糧食自足還沒有多長時間，怎麼可能有多餘的糧食賣出去？”
“媽，我給您講一個實例吧，這是您兒子去年乾過的事。”
隨即，唐沭將自己與二叔搭建蔬菜大棚，最終獲利一千塊的事情向沈秀玉簡單講述了一遍，最後做出總結：“我們的農產品並不一定就是水稻和小麥，其他的經濟作物也可以作為出口物資賣到西方去，就比如這個。”
唐沭用手中的湯勺敲了敲麵前的杯子，發出的一聲脆響在沈秀玉的心頭蕩起了一個漣漪，忽然間，她的雙眼猛地一亮：“你是說種咖啡？”
“不止咖啡，還有葡萄、可可豆，隻要是外國人喜歡的，我們都可以試著種出來。”唐沭很是驕傲地亮了亮他胸口的校牌，“可彆忘了，您兒子就是學這個的。”
“有道理。”沈秀玉感覺這一次她是找對方向了，眼中的迷茫在頃刻間散的一乾二淨，“過兩天我就回去一趟與你外公談一談，我想這絕對是一條成功幾率在八成以上的蹊徑。”
“咱們也不必這麼心急，畢竟種植經濟作物跟建設工廠不一樣，需要尋找合適的自然環境，土壤、水分、溫度，這些可都是能夠影響植物生長的因素，想要找到地方並且大麵積栽種還需要一個研究過程，回頭我去找學校的教授問問，如果他們以前就做過這方麵的研究那就太好了。”
也不知道邱愛華有沒有這方麵的材料，如果沒有的話，唐沭打算慫恿對方組團去雲省考察一下，他曾經看過一部關於種咖啡的電影，裡麵所說的地方就是雲省。
沈秀玉也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過她有足夠的耐心等下去，她希望這件事由自己的兒子來完成。
“至於樹種方麵你不需要擔心，隻要找到了地方，我立即讓人從國外把最好的樹苗運進來。”
既然這件事還需要時間準備，沈秀玉也不打算在蘇省繼續待下去，港島那邊還有事等著她回去處理，父親沈超禮的身體狀況同樣也是她比較擔心的問題。
“鐘慧會留在粵省的深城市，有什麼情況可以直接與她聯係。”沈秀玉神秘一笑，“深城那裡有我們沈家開發的一處樓盤，如果你跟夏妍打算去南方發展的話，可以直接住過去。”
“粵省深城市，如今改革開放的最前沿。”唐沭感歎了一句，“果然是領袖南巡的重點發展城市，那裡應該是全國最繁華的地方了吧。”
深城，唐沭肯定是要去的，就算隻是去見見世麵也好，畢竟那裡有著這個時代烙下的深深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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