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院長,下班啦?”
江城縣人民醫院家屬樓下,方秋珍拎著菜籃子推著自行車從外麵走進來,與下樓打醬油的同事在轉角處遇上,她很是客氣地回話,完全沒有了以前作為縣長夫人時的那份高高在上和意氣風發。
“趕緊回去看看吧,家裡好像來人了。”
同事的提醒讓方秋珍的身子微微一顫,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因為丈夫陳茂元的關係,這段時間以來她也受到了不少次的調查和拜訪,以至於現在竟然有了一些條件反射,聽見有人找上門就能想到那些接受調查的畫麵,讓她感覺到一陣心悸。
遙想當年還是縣長夫人的時候,她最煩的是有客登門,因為那些人都是來求人辦事的,她看不慣那些極儘諂媚的嘴臉。
現在陳茂元因為經濟問題進去了,她最怕的還是有客登門,因為這意味著政府對她的調查仿佛無休無止一般還沒結束。
“看樣子不是紀委的同誌,是個年輕姑娘,打扮很時髦的。”
似乎是看出了方秋珍的顧忌,同事立即開口解釋。
有了這個認知,方秋珍的情緒總算是恢複了一些,她道了聲謝,將自行車鎖在樓道裡,拎著菜籃子沿著樓梯爬上了三樓,來到單位分給自己的一居室小套間的門前,果然見到一個穿著打扮很是時尚,臉上帶著一隻蛤蟆墨鏡的年輕女人站在自家門前微微出神。
在看到這個年輕女子的一瞬間,方秋珍的臉上先是驚愕,隨後是緊張,最後化為向前一躍拽住了對方的胳膊,雙手還有些止不住地顫抖。
“媽,你回來了?家裡的鎖換了,我的鑰匙開不了門。”
麵對女兒陳舒音的呼喊,方秋珍立即朝著她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她左右看了看,並沒有在樓道上看到其他人,這才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嘗試了兩次之後才將鑰匙插進鎖眼裡將門打開,將陳舒音推進屋裡,迅速將門關上,又拉上了窗簾,這才覺得心安了不少。
“不是寫信讓你留在美國嗎,你跑回來做什麼?”
母女見麵,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方秋珍覺得陳舒音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國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她的父親陳茂元的問題還沒有完全交代清楚,自己這個縣人民醫院的副院長雖然經過組織調查之後證實並不清楚丈夫的經濟問題,但作為貪汙犯的家屬,她可沒少受周圍鄰居的冷眼和同事的排擠,陳舒音當年的出國名額之前也被拿出來說事,她這時候回來,勢必會遭來又一輪鋪天蓋地的調查。
“我作為交換生的學習周期已經到了,簽證到期,再賴著不走,最後還是要被遣返。”陳舒音似乎已經知道家裡出了問題,她並沒有詢問父親的近況,“再說了,我們人正不怕影子歪,父親的事我們的確沒參與過,不怕組織調查。”
陳舒音說的其實也沒錯,自從陳茂元的問題被爆出來之後,方秋珍就從縣委家屬樓那邊搬了出來,回到自己留給陳舒音結婚時住的單位分房,縣醫院並沒有對方秋珍做任何處理,她依舊是醫院副院長,這就說明她本身沒有任何問題,也不完全清楚丈夫陳茂元的所作所為。
至於女兒陳舒音,當年作為交換生出國的確是有占用其他學生名額的嫌疑,不過整件事的程序經得起調查,江城縣教育局那邊可以給出一整套的材料進行複核。
教育局力挺陳舒音,跟衛生局力挺方秋珍是一個道理,都是為了證明他們跟陳縣長的貪汙集團沒關係。
而不管原單位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麼,她們母女倆都算是這件震驚全市的經濟大案中摘乾淨了。
“你這次回來打算做什麼?”
麵對母親的詢問,陳舒音的回答不假思索:“先把工作穩定下來,我已經去教育局問過了,原本我回來之後是要升為副局長的,不過現在可能還得乾兩年辦公室主任,另外就是把婚離了,現在朱林安是什麼情況?”
“那個混蛋王八蛋,養不熟的白眼狼,提起來我就氣得恨不得咬死他。”
雖然方秋珍也知道自己的常服觸犯的是國法,但如果不是朱林安的出現,他們家或許根本不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至少陳茂元的問題不會這麼輕易爆出來,她還能多做幾年的縣長夫人。
“你認為是朱林安出賣了我父親?”
“難道不是?”方秋珍早就認定了這個事實,如果不是因為這小子在外麵胡作非為,結果引來來了港島的兩個大騙子,導致陳茂元被騙五萬塊,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就不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
陳舒音搖了搖頭:“我父親的確對朱林安給予厚望,不過以他那謹小慎微的性格,是不可能將自己的問題主動交代給朱林安的,我們兩個作為他最親近的人都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就更不可能跟彆人講了。”
方秋珍沉思著點了點頭,她也覺得陳茂元小心翼翼了這麼多年,肯定不會跟任何人交這個底:“那你的意思是……”
“父親不會跟任何人講,而那些跟他有著利益牽扯的人也不會傻到自爆,所以應該是有人在無意中發現了這些問題,而想要從蛛絲馬跡中找到這些破綻,肯定是對我父親非常了解的人才能做到。”
稍稍頓了頓,陳舒音一聲苦笑,“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父親知法犯法是不爭的事實,這些年他以權謀私,乾了不少昧良心的事,現在受到了法律的懲罰,也是罪有應得。”
當初她就察覺到父親陳茂元的心態有些不對勁,江城縣是百姓的江城縣,並不是他一個人的江城縣,而父親顯然覺得後者才是正確的。
他以為可以在這一方小小的縣城內隻手遮天,卻全然忘記了他的權力是人民賦予的。
“現在你父親跟朱林安的情況都不是很好,因為他們兩個人的不正當收入都被那兩個騙子騙走了,想要上交非法所得都不可能,而交不出這筆錢,他們兩個很有可能要坐牢,朱林安至少十年起步,而你的父親……恐怕這輩子都彆想出來了。”
陳舒音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現在的國家還處在嚴打之中,涉案金額過萬,這種經濟案的性質已經不是什麼小打小鬨了,父親沒有被判槍斃,已經算是政府考慮到他以前的貢獻,網開一麵了。
“那您跟我父親……”
方秋珍一聲苦笑,她當然明白陳舒音的意思:“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難道還真能不顧臉麵地去跟你父親提離婚嗎?算了,再怎麼說我跟他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人都是有感情的,我這時候去提離婚,你爸就可能真活不了了,就算知道他可能以後都出不來了,至少還能讓他知道家還沒散,也好讓他的心裡有個寄托。”
陳舒音皺了皺眉頭:“我問過律師朋友,如果我們替我爸把這筆錢還上,再繳納相應的罰款,法院那邊或許會酌情改判,他在裡麵有個十幾年,最後應該能出來。”
方秋珍的雙眼為之一亮,不過很快又暗淡了下去:“五萬塊錢,想要把這個窟窿堵上,談何容易啊。”
“話也不是這麼說,我在外麵這一年多,算是見識了不少,或許我有辦法將這筆錢還掉,不管怎麼說,總不能真讓我爸老死在監獄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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