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俱備
紡織廠又停工了,苗鳳上午沒出門,剛洗完一些衣服,正在晾曬,丈夫謝長莊推車進來。
立刻看過去。
正要張嘴,轉頭朝樓上女兒屋子瞄了眼,苗鳳走上前一些,壓低聲音問道:“怎麼樣?”
謝長莊沮喪地走到壓井旁,舀起水桶裡的涼水喝了幾口,才也輕聲道:“就要五個人,去了有一百多,我在香料廠時又不是專門跑銷售的,你說能怎麼樣?”
河元市香料廠去年倒閉,謝長莊已經失業快一年。
最近幾天,這些日子到處飛動力傘的桑河酒業招聘職工,謝長莊跑去碰運氣,卻碰了一鼻子灰。
苗鳳聽丈夫這麼說,不甘心地追問:“香料廠之前不就是生產白酒添加劑的嗎,你和人家說過這個沒,你是懂行的,再者,跑銷售,你也那麼會說話?”
“說了,沒用,”謝長莊道:“這些年地方上那麼多小酒廠關停,比我對口的人多了,咱怎麼比?”
苗鳳沉默,又輕輕歎氣。
正說著,門外響起自行車的哐當聲,還按了幾下車鈴。
夫妻倆看過去,隻見掛著郵包的車尾一閃而過,隔壁很快傳來說話聲。
側耳聽了下,苗鳳轉向丈夫,小聲道:“又來了啊。”
進入八月,謝家的感覺,隔壁,郵遞員簡直是天天都過來。
苗鳳開始還湊一下熱鬨,也是替鄰家少年高興,但次數多了,特彆還看到一張竟然高達369塊的稿費彙款單之後,情緒就複雜起來。
369塊啊!
隻是一篇文章,賺到的錢,比她一季的工資還要高。而且,就紡織廠那每月的120塊,看近期情況,說不定什麼時候也就發不下來了。
謝長莊也朝東邊聽了聽,掏出一支煙點上,抽了一口,明顯比妻子豁達地笑道:“擰巴什麼,那是人家本事。”
夫妻倆說著話,本來在樓上寫作業的謝玲聽到隔壁動靜,出門看了眼,又啪嗒啪嗒地下樓,朝父親打了聲招呼,就出門轉向隔壁。
今年才十二歲的少女,到底沒有成年人的太多心思。這段時間,看到鄰家蘇杭哥哥發表的文章之後,更是隻有仰慕。
見女兒如此,謝長莊吐了一口煙,笑道:“我也去瞅瞅。”
“有啥可瞅的。”
苗鳳酸了一句,見丈夫出門,慢騰騰地把最後幾件衣服晾上,稍微猶豫,耐不住好奇,到底也來到隔壁。
院子裡已經是一群人,正熱鬨地說笑著。
苗鳳先聽到某個少年的聲音:“沒有收到‘用稿通知’,我還以為這一篇沒過呢,不成想直接就發來了。”
“不同單位的政策不同,”這是郵遞員張興國的聲音:“前兩天那份報紙,不也沒給你發通知。”
“這份雜誌的印刷倒是不錯。”
“蘇杭哥,哪一篇啊,我看看?”
“這個。”
“嗯……《少年劉維之煩惱》。”
“我知道這書,誒,不對,是……那個,那個……”
“《少年維特之煩惱》。”
“對對。”
“嗬,小杭是會化用的,這名字巧。”
“很多年後,劉維麵對再次凶猛撲向自己的一隻大白鵝,準會想起他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打回了一瓶醬油的那個遙遠的上午。嗬嗬,好有趣的開頭,不過,蘇杭哥,為什麼是‘打醬油’啊?”
“你往後看。”
苗鳳站在人群外麵,瞄了眼少年一左一右兩個姑娘,又見自家女兒一口一個‘蘇杭哥’喊的親切,表麵跟著笑,內心裡卻是關切著另一件事。
已經注意到,除了拆開的樣刊郵包,蘇杭身邊的甘欣手裡,還有一個薄薄的信封。
不過,似乎沒有拆封的意思。
這讓苗鳳有些糾結,想看,又不想看。
正不上不下,另外一位街坊幫著問了出來:“大作家,這次稿費又有多少啊?”
蘇杭正在張興國的大號筆記本上簽字,聞言笑道:“沒多少,就像前天那篇,我開始還以為能有一兩百呢,誰知道才63塊。”
少年這麼說,苗鳳立刻又想到親眼見過的那份369塊的稿費彙款單,不過,聽到這話,倒是莫名好受了一些。
原來不是每一篇都那麼多啊!
又有一位婦人道:“六十多塊可不少,我娘家一個外甥前兩年在省城實習,忙前忙後一個月,也還不到100塊工資”
今天也在家的何芬道:“那是前兩年,能在省城工作,現在肯定掙不少,也比咱們小地方穩定。”
“是嗬,他那是坐辦公室的,錢少,卻體麵,”被捧了一下的婦人笑著,不忘還一下:“你家小杭將來肯定更出息。”
這麼幾句話之後,稿費的問題就被繞了過去。
郵遞員張興國聽著周圍說話聲,沒有插話,內心裡卻滿是感慨。
今天是8月8日。
眼前少年,從2號那天第一份郵包開始,這些日子,算上剛到這個,已經連續收到了七份不同的報刊雜誌樣刊,另外還有兩份用稿通知。
張興國還知道,蘇杭故意提起的那份稿費,相比其他,其實是最少的一個。
最高的一篇,張興國記得很清楚,文章名字叫《花季如此這般》,12300字,那家雜誌給了足足30塊一千字,總稿費因此高達369元。
369元啊!
想想自己。
整天風塵仆仆地走街串巷,這月不說,還不到15號的發薪日,就上個月,工資加獎金,一共才到手337塊6毛。
還不如人家16歲少年一篇文章賺得多。
人比人……
真是不能比!
反正,這些日子,張興國已經不止一次拿蘇杭的事情教訓自家小子,有一次還動了手。
沒法不氣。
比某個少年還大些的年齡,差距咋就那麼大?
這麼熱鬨了好一會兒,當張興國離開,大家才逐漸散去。
最後出門的是謝玲,蘇杭說她可以把雜誌拿回家看,小姑娘就很雀躍地跑了回去,看的何芬有些不舍。
這段時間,無論是兒子收到的用稿通知,還是稿費彙款單,乃至各種報紙雜誌的樣刊,何芬夫妻倆態度一致,都是想要好好收藏的。
這丫頭可彆不還啊!
外人都離開,剩下母親,還有張溢、甘欣和洪綾,蘇杭才在大家的期待中拆開了裝有稿費彙款單的薄信封。
幾人一起看來。
《少年劉維之煩惱》:字數,8700;稿酬標準,千字25元;總計,217.5元。
“兩百多啊,不少,”何芬先開了口,轉而又帶著嫌棄地念叨:“那個給千字10塊的,以後可彆投了,我兒子恁好一篇文章,才給63塊錢,寒磣人。”
這麼說著,何芬卻是看了眼甘欣。
從第一份稿酬開始,何芬就一直在心裡算著,加上今天這一份,怕是有1200多了。
抵自己十個月的工資。
不過,其中一半,卻是要給這姑娘,說是之前商量好的,幫她交學費。
本來夫妻倆想讓蘇杭把錢存起來為大學做準備,兒子堅持拿出來做家裡日用,前幾天晚飯時又說起這個,丈夫沒意見,何芬就沒多說,也知道這閨女一直在幫著自家兒子整理稿子。
就是……
唉。
又瞄了眼洪綾。
還好,這姑娘不上學。
最初的時候,甘欣第一次上門,何芬是很高興的,還給了十塊錢。但,現在……說心裡話,兒子身邊兩個,她都不滿意。
總覺得兒子應該找更好的。
因此還想起張溢之前和她提過,學校裡有個車接車送的姑娘,也對自家兒子有好感。
當初覺得高攀。
現在,以兒子的本事,那個就不錯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見。
蘇杭不知道母親在想什麼,給她看了眼稿費彙款單,就說道:“媽,我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