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書的時候,黃雨婷還是很喜歡冬天的。
她喜歡漫天飛舞的雪花,喜歡傲霜而立的臘梅,也喜歡趴在窗台看著劈裡啪啦落在窗戶邊的冰晶。
它們是如此的寧靜樸實純美聖潔。在黃雨婷看來。
萬物都在寒風中磨礪著風骨,冰雪中孕育著新的希望。正因為這份浪漫,也使冬變得唯美了起來。
但從幾年前開始,黃雨婷忽然厭惡起了冬天。
她發現原本自己的心中所想,其實隻是一道感動自我的濾鏡。真正的冬天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美好。
它隻會將原本熱鬨喧囂的世界變得冷靜蕭條,它隻會無動於衷地聽著呼嘯的北風把樹木吹得嘩嘩作響,隻會看著天地間肅殺一片。
任憑生命凋零,落葉紛飛,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從喜歡到厭惡。
黃雨婷其實說不上來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是因為在學校垃圾桶邊見到了三頭凍死的小奶貓?
還是因為目睹了一場因為路麵結冰而發生的、最終導致六人身亡的車禍?亦或是因為.....
這是父親亡故的季節?總而言之。
如今的黃雨婷,確實很討厭很討厭冬天。哢噠
將自己的小電驢在停車場停穩。
黃雨婷抽了抽有些發紅的鼻子,她熟練的將耳罩、手套摘下放好。
接著撣了撣衣服上的落雪,從車頭取下印有吉林大學標誌的保溫杯離開停車場,走向了校內研究中心。
此時正值上班上課的早高峰,往來的人員不少。
因此一路走去,黃雨婷的耳邊陸續響起了各式各樣的招呼聲,其中大部分來自同事:「黃教授好。」
「黃姐早呀!」「黃教授吃了嗎?」
「黃教授看新聞了嗎,魔都總和生育率0.7了。」黃雨婷逐一點頭回禮。
其實按照職務劃分。
沒有負擔教學任務的黃雨婷應該是擔不起「教授'二字的稱呼的,應該叫她黃研究員才是。
不過與同屬於正高職稱的研究員比起來,教授這個詞似乎會更高大上一些——至少聽起來如此。
因此很多高校內的研究員也往往都被稱之為教授,就和很多小科長喜歡聽人喊自己領導一樣。
應付好這些學生和同事後。
黃雨婷很快來到了自己的工作地點,吉林大學新興交叉學科學部下屬的應用地球物理國土資源部重點實驗室。
這間實驗室的麵積不大,約摸兩百平米左右,擺放著一些地圖圖紙和精密的小儀器。新興交叉學科學部是由黃大年教授一手推動成立的新晉學部,黃大年教授還擔任了學部的首任部長。
某段時間內,實驗室風頭極盛,並且接連產出了不少優秀的成果。可惜......
「黃姐,早啊。」
就在黃雨婷有些出神之際,她的耳邊忽然又響起了一道問候聲:「吃過了嗎?」
黃雨婷順勢轉過頭。
發現出聲的是自己組內的一位博士,名字叫做林辰,一個長的很斯文的男生,也是組內為數不多跟過黃大年的成員。
黃大年去世的時候林辰隻在讀研一,而如今的林辰已經博士畢業了。黃雨婷聞言將一絲頭發捋到腦後,輕輕朝林辰點了點頭:
「吃過了,小林你呢?」
林辰指了指隔壁桌垃圾桶裡的一個塑料豆漿杯和一個塑料袋:「啃了兩個包子,剛吃完沒一會兒。」
隨後林辰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局促,對黃雨婷道:「對了黃姐,有件事...我想和您說一聲。」
黃雨婷微微一怔:「什麼事兒?」
林辰猶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從身上取出了一封信,把它遞到了黃雨婷麵前:「黃姐,我....我想退出咱們課題組,這是我的報告信。」
黃雨婷沉默了幾秒鐘,無聲的接過了這封信。
作為黃大年親自帶過的學生,林辰無論是能力還是經驗上都極其豐富,算是組內絕對的核心成員。
在重力梯度儀結構設計這塊,林辰堪稱黃雨婷的左膀右臂。同時不同於普通在讀生的跟組。
現如今已經畢業的林辰在組內關係上相當自由,完全不用考慮導師或者班主任的問題,他想要離開課題組,隻要打個報告書就行。
當然了。
如果是其他一些比較重要的課題組,組內對於成員的限製其實並不低,即便對方是已經畢業的學生。
彆說輕易改投門庭,即便是離職後有些都需要簽訂競業協議。
奈何黃雨婷的這個項目一直都沒有成果產出,課題組的經費每年都在縮減,遑論對內部的限製了。
【想要走的時候打個報告,我絕不攔著】。
這句話就是當初黃雨婷接手項目之初,給林辰以及其他幾位成員的承諾。隻是林辰這樣一走.....
很多項目恐怕就有些難了。
眼看黃雨婷表情有些變幻莫名,林辰忍不住繼續低聲問道:「黃姐,您看....」」
黃雨婷這才回過神,迅速的平複了一番心緒,深吸一口氣,對林辰道:
「小林,當初我在接過課題組的時候就和你還有小王他們說過,你們任何時候想要離開我們組我都不會攔著你們。」
「過去這幾年你們一直都在儘心儘力,反倒是我一直對不起你們,所以現在你要走..我自然就應該兌現承諾。」
「這樣吧,現在你先去收拾一下個人物品,解約的流程我這邊來走——你不是在讀生,關係這塊處理起來不算麻煩,今天之內應該就能搞定。」
眼見黃雨婷如此爽利,林辰反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隻見他又一次局促的撓了撓頭發:「黃姐,這事兒我真對不住您.....」」
黃雨婷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了。實話實說。
林辰這些年對整個項目確實算得上儘心儘力,從來不摸魚混日子。
奈何項目組一直沒有成果產出,這對於任何一位科研領域的從業者來說都是一件很打擊積極性的事兒。
早些年林辰還是在讀生,平日裡有學校的補貼,工作起來壓力反倒沒那麼大,學業也限製了他不方便輕易離開校內。
但如今林辰已經博士畢業,無論是未來的規劃還是經濟方麵的壓力,一下就都變得很現實了。
據黃雨婷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