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來說,大哥的醫案就簡單多了。
失足落水,驚嚇過度。驚悸難免,夢中囈語不斷,失禁遺矢……
從醫案描述上看,確實跟常氏的死狀頗為相似。
朱允熥又翻開太子的醫案,見上邊也有囈語、失禁的記錄,心裡陡然想到一樣東西。
如果三人都是慢性鉛中毒的話,那這事就能解釋得通了!
鉛在古代並不罕見,銅錢裡就含有不少這東西。
唐宋時期官方缺銅,大量地鑄造鉛錢、鐵錢,可見這東西從來就不是稀缺品。
隻是古人還沒意識到這東西的危害而已。
郝文傑一直站在朱允熥邊上,見他在紙上抄抄寫寫,且抄寫的都是關鍵地方,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這三本醫案,有兩本是他父親寫的,一本是他寫的。
但他們倆隻敢寫,不敢說。
很多事情在醫家看來是顯而易見的,但涉及到宮闈爭鬥,哪個臣子敢說?
因此,他們隻能隱晦地通過這種方式,表明自己醫家的立場。
但若是什麼都不做,還違背了醫者的良心。因此,他們父子二人,隻能在寫醫案的時候,故意留下痕跡,以期待明眼人能看出問題。
朱允熥將謄抄好的醫案拿給葛院判看,葛院判隻看了一眼就說道。
“中毒!”
“不是水銀就是鉛,跑不了這兩樣,或者這兩樣皆有。”
“三皇孫,你這是在哪兒抄的醫案啊?”
朱允熥看著傻乎乎的葛院判,神色凝重地道。
“這是我母妃、我兄長,我父王的部分醫案……”
“啊?”
葛允謙恨恨地瞪了眼郝文傑,暗道這廝也不給自己提個醒,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嗎?
“三皇孫息怒!”
“卑職剛剛胡言亂語呢,您可千萬彆當真!”
“這種事情遠不是醫案上三言兩語就能看出來的,得需要望聞問切……”
葛允謙這話就是胡扯了,那三人早的都死十幾年了,短的也已經入土,哪來的身體給他望聞問切。
不過,他就是在忽悠這孫子,好讓這孫子熄了這個念頭。
葛允謙說完這話,自己也覺得有點難以說服朱允熥,不得已硬著頭皮勸解道。
“三皇孫,微臣勸您一句,現在不是追查此事的時候。”
“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陛下是不會幫您的。而且,就算證據確鑿,陛下也會看在三個……不不,兩個皇孫的麵上息事寧人……”
“所以,你不妨再隱忍幾年,等……等時機成熟之時,自然可以查個水落石出……”
葛允謙勸完,又惡狠狠地瞪了郝文傑一眼。
“老好人!”
“你倒是說句話呀,趕緊勸勸三皇孫!”
“你們父子倆也似的,既然當年沒膽子站出來,就不該做這種手腳!”葛允謙很快就想明白其中關節了,甚至猜到這裡邊有葛允謙之父的功勞。
否則,朱允熥就算扁鵲在世,也很難通過三份醫案發現端倪。
郝文傑被葛允謙看得一陣不好意思,也開口勸道。
“三皇孫,現在確實不是時候,您晚上幾年再料理此事更好。”
朱允熥就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將葛院判剛剛的判斷,當成自己的分析寫在醫案上,寫完之後又看向兩人問道。
“有件事我不太懂,勞煩兩位給我解惑。”
“孤聽聞婦人第一胎順產後,第二胎、三胎就基本上不會發生難產之類的事情?”
兩人聽到這個問題,心裡無不歎息。
這三皇孫是有高人指點啊,竟然一下子就問到關鍵了。
“回稟三皇孫,您說得對,婦人產子確實如此。”
“一般來說,婦人第一胎最為凶險,因為那時骨盆還未長成,內裡狹小,很容易出現子大難產的情況。”
“相對來說,第一胎能順產,那麼二胎、三胎就基本上不存在難產的情況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意外……”
朱允熥又拿出彤史放在兩人麵前。
“雖說身為人子,看父王的這個東西有點過分,但我想問問,為何父王的子嗣越來越稀薄,在生下朱允熙之後,太子府中再無一人受孕。”
“這個問題是出在父王身上,還是其他人身上?”
“這個……”
郝文傑和葛允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無奈。
這孫子也太精了吧,這等東西都能翻出來?
“這個不好說……”
“懿文太子薨逝的前兩年,身子骨就不大爽利,時常感染風寒……”
朱允熥聞言冷笑一聲道。
“那上邊的寵幸記錄算怎麼回事?”
“我看父王最後兩年可還算勤勞啊,在太子府的一眾侍妾身上還是挺努力的呀,怎麼會一點結果都沒有?”
郝文傑和葛允謙聽了這個話,尷尬得恨不得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然後躲進去再也不出來。
這三皇孫也太敢問了吧?
可他敢問,我們倆也不敢說呀!
朱允熥見他倆這般樣子,隻能退而求其次道。
“你倆可以不說話,但如果我說對了,你倆必須點頭。我說錯了,你倆就搖頭。”
“我父王的身體,在薨逝前兩年就已經很差了?”
兩人聞言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朱允熥見到兩人點頭了繼續問道。
“當時沒查出病因吧?”
兩人再次點頭。
“那現在看來,應該也是中了鉛汞之毒,破壞了腎水之類的,這才引起了後來的反應,對不對?”
兩人略微猶豫了下,隨即重重地點頭。
事實上,太子殿下身子骨一直很好,從他早些年子嗣繁衍的情況就能看出來。
朱雄英、朱允炆、朱允熥三人,相差的年齡都不大。
不說一年一個兒子吧,也差不太多。
然而,在呂氏當上太子妃後,太子的子嗣頓時艱難起來,十年時間隻有兩個兒子,還都是太子妃呂氏的。
這本身就有點奇怪,難不成太子府裡那麼多侍妾,就呂氏這麼一塊好地?
隻是這種事情,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就算發現端倪,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隨便說呀。
一旦說了,皇家非但不會領他們的情,還會把他們宰了滅口。
換言之,也就是朱允熥問他們,否則隨便換個人,哪怕是老皇帝,他們都隻字不提。
朱允熥又問了兩人幾個問題,都詳細地抄在醫案上後,朝著兩人躬身一禮就告辭了。
兩人見狀趕忙還禮,然後一直目送著朱允熥離去,消失在視線裡才敢直身。
“老好人,你這次可能闖了大禍!”
郝文傑聽著葛院判的抱怨,無奈地笑了笑道。
“我也沒想到三皇孫這麼精明,這麼快就發現了端倪。”
葛院判聞言也是一歎,可轉念就意識到不對。
以三皇孫的年齡就算能想到中毒,也絕對想不到婦人產子這件事上啊?
畢竟,他沒這個閱曆呀。
“聽說三皇孫今天去給靜心庵裡的女人種牛痘苗了?”
“那應該是了,李妃還在宮裡的時候,就時常過來打探,話裡話外都有劍指呂氏之意。”
“如果三皇孫聽了李妃的話,生出這種心思也不奇怪。”
“李妃呀?”
葛院判聞言笑了笑,他給李妃診過脈,對這個女人有一定了解。
“李妃這個人脈象可不簡單,強勢、氣性大,欲望也那啥……可不是個安守本分的女人喲。”
“太子殿下之所以沉珂不起,跟李妃這個尤物也是有一定關係的……”
“偏生李妃早年間傷了身子,一直難以懷上子嗣。否則這東宮女主人的身份,搞不好早就易主了喲,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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