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徐老爹笑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不對,趕忙問了問邊上的青年。
“王家娃子,剛剛皇太孫喊咱啥來著?”
“喊您徐老爹呀!”
邊上的人也趕忙附和道。
“對呀!”
“俺們都聽到哩,皇太孫親口喊您徐老爹嘍,您老的麵子可大發嘍,嘿嘿嘿……”
徐老爹聽到這話,腦門上登時冒出一層密汗。
“大發個鬼喲!”
“皇太孫一定是聽到咱們小聲嘀咕了,這才知道俺姓徐的……”
“呃呃……”
正在笑的幾個漢子,聽到這話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鵝似的,瞬間變成了啞巴。
皇太孫站著的台子,距離地麵怎麼也有一丈高吧,就這還能聽到他們那麼小聲地嘀咕?
另外,台子距離他們還有兩丈遠哩,莫不是皇太孫還長了個順風耳?
朱允熥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親民”之舉,竟然嚇得某些人話都不敢說了。
然而,他此時還不知道,還暗暗為自己的親民行為得意呢。
“孤明天在此招募工匠,編入製造局名下。”
“隻要你們通過考核,就可以成為製造局名下正式職工!”
“到時候會有人親自考校你們的技藝,技藝越純熟,會的東西越多,評級越高,工錢也就越高……”
朱允熥又跟眾人說了幾句,隨即對著眾人揮揮手道。
“都散了吧,趕緊回家準備準備,明天早點過來排隊!”
眾人見皇太孫這樣說,這才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各自散去。
第二天,位於盤門附近的紡紗一廠門口,一大早就聚集了幾千人。
他們當中有些人半夜就跑過來了,生怕第二天排不上隊。
陳九夫婦就在這群人當中,哪怕解手都不敢一起去,要留一個在原地守著位置。
皇太孫說得很清楚,隻招兩萬人。
然而,他們更清楚,蘇州織工多達十萬人,這不早點來排隊,皇太孫提前招滿了咋辦?
人家皇太孫放著不用人力的機器不用,專門賞他們一口飯吃,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誰還敢指望皇太孫再多拿出一萬個飯碗?
太陽初升,後知後覺的人趕來之時,看到門口早就已經排起了長龍的隊伍,一個個捶胸頓足的懊悔。
早知道會有這麼多人,他們昨天就不回家了!
然而,現在後悔也晚了,他們隻能祈禱自己被錄上。
正在眾人心裡打鼓,忐忑不安地等待之時,紡紗一廠的大門打開,裡邊走出來兩百個扛著凳子、椅子之人,還有書生打扮之人,手上拎著筆墨紙硯的盒子。
前邊的人將桌子、椅子擺正,後邊書生打扮的人立馬坐上去,然後在桌子上鋪開紙筆。
之前那些負責扛桌子、椅子的人也沒退下去,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負責組織現場的秩序。
“所有人聽我號令,分成一百個隊伍……”
“以這裡為標杆,從這兒往後排……”
先前那些沒搶到前排的人,見突然多出九十九個前排,立馬不在人多的隊伍裡擠,趕忙跑向還沒人站立的牌牌前。
在經過一番混亂後,隊伍漸漸由臃腫、冗長,變成一百個整齊的隊列。
“站在最前邊的上前錄名!”
“人家先生問啥說啥,不許撒謊瞞報,一旦以後考察出撒了謊,皇太孫永不錄用!”
“那個誰……趕緊過來!”
陳九聞言趕忙顛顛地趕過去,對著書生一通點頭哈腰。
然而,人家壓根就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這些書生,乃是朱允熥從蘇州州學裡調來的秀才生員,個個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一個個小脾氣傲嬌得很。
“姓名?”
“陳九!”
“籍貫?”
“蘇州府昆山縣玉山鎮人……”
“丁口?”
“婆姨一個,一子一女……”
“特長?”
這回陳九可懵了,趕忙問道。
“敢問先生,啥叫特長?”
先生不耐煩地回道。
“就是問你都會啥!”
“哦哦……小的會織綢,還會緙絲、織錦,凡是織工方麵沒小的不會的。”
“小的還會修織機,以前俺在織造局乾活的時候,就幫著修過不少織機……”
書生聞言猛然抬起頭,頗為不屑地看了眼陳九。
“你是製造局的逃工?”
陳九聽到這話,當場嚇得麵無血色,趕忙跪地磕頭。
“先生饒命,小的也是一時糊塗,貪了錢掌櫃開出的高價錢,這才……”
書生不耐煩地擺擺手道。
“來人!”
“將此人扭送官府,按照逃工處理!”
在書生說出此言後,當場有兩個漢子走過來,拖著陳九就往外走。陳九的婆姨王四娘見到自家漢子被人拖走,當場就衝了過來。
“你們這是作甚,憑啥拖俺家男人!”
“你家男人是逃工,犯了王法!”
“啊……”
這邊的鬨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們看到給官府當工匠竟然這樣慘,一個個紛紛生出退出的想法。
雖說掙錢很重要,但自由民的身份更重要。
再者說,他們這兒是江南繁華之地,隻要有手有腳乾點啥都能養家糊口,沒必要為了幾文錢把自己賣給官府。
在兩個兵丁拖著陳九往外走的時候,正在排隊的一些工匠,也悄悄地從隊伍裡溜了出去。
正在暗處觀察的朱允熥,剛剛還跟張清來吹噓,自己如何做局,如何騙得蘇州當地商賈解聘織工,然後給製造局招募大量織工之時,正好看到一群人往外走。
朱允熥當場就命人眾人攔住,詢問他們離開的緣由。
“為啥離開?”
“俺們是憑本事吃飯的,又不是賣給官府了,憑啥動不動就抓人!”
“抓誰了?”
“那個誰……不正被人拖著往出走呢嘛!”
朱允熥在搞明白緣由後,當場命人將陳九給帶了過去。
陳九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竟然是大明皇太孫,趕忙跪地砰砰磕頭。
“皇太孫饒命呀,小的也是一時糊塗,貪了外邊的高工錢,這才當了逃工!”
“求您再給小的一條活路吧,小的能乾活,能修織機,小的啥都能乾,嗚嗚嗚……”
朱允熥聽到這話,登時生出興趣。
“喲!”
“還是個技術型人才呢!”
“你起來吧,你不用給孤磕頭請罪。”
“哪兒的工錢高就去哪兒乾,這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以後你能找到比孤這裡工錢更高的地方,也可以隨時走。”
“來人,傳孤的命令,廢除蘇州織造府所有匠人的匠籍!”
“同時,此次招募之工匠,一律不得入匠籍。”
朱允熥這話一出,跪在地上的陳九夫婦倆滿臉的不敢置信,站在一旁的張清來更是驚訝地張大嘴巴。
皇太孫此舉可是在擅改皇帝陛下的製度呀,一旦被有心人彈劾,勢必會引起皇帝陛下的不滿。
“殿下,請您三思呀!”
“匠籍乃是大明的根本製度,豈能輕易廢棄?”
“就算您要廢棄匠籍,也需要向皇帝陛下解釋,此乃權宜之計……”
朱允熥聞言冷哼一聲道。
“我朱允熥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張清來聽到這話心裡那叫一個汗,皇太孫到底是少年心性,做事就是欠考慮。
再者說,這種大逆不道之言也是能說的,這要是傳到皇帝耳中,還不得把這孫子打死呀。
相較於張清來的擔心,陳九夫婦那叫一個喜出望外,趕忙給朱允熥磕頭。
“小人叩謝皇太孫大恩大德,皇太孫萬歲萬萬歲……”
張清來見兩人連“萬歲”都喊出來了,趕忙大聲嗬斥道。
“閉嘴!”
“萬歲是皇帝陛下才能用的,你們這是要害死皇太孫啊!”
然而,更讓張清來崩潰的是皇太孫的態度。
“老張,彆太緊張,孤早就接受過軍民的山呼萬歲了,皇爺爺沒有絲毫生氣的……”
張清來見皇太孫這樣說,隻能悻悻地站到一旁,對著兩個逃工道。
“來人,帶他們去重新錄名,告訴負責的人,就說皇太孫饒恕了兩人的罪責。”
“另外,這次招募之工匠不入匠籍,但也不入民籍,單獨造冊為工籍,以備後續查閱……”
朱允熥聽到“工籍”兩字,眼睛也是一亮。
“對對,工籍好,以後就叫工籍!”
張清來見皇太孫讚同了自己的想法,心裡也是非常欣慰。
這樣一來,起碼有了一道緩衝,就算被人彈劾了,皇太孫事後也能找補一下。
正在朱允熥這邊有序進行時,一匹快馬突然飛奔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喊。
“皇太孫殿下!”
“殿下!”
錦衣衛當場就拎著盾牌跑過來,將朱允熥團團護住。
朱允熥聽到來人的聲音,立馬就聽出來人是誰了,趕忙讓護衛散開。
“都散開,來人是藍春!”
眾護衛聽到是藍春,這才撤掉盾牌,並閃開一條縫,放藍春進來。
藍春連滾帶爬地來到朱允熥麵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朱允熥的大腿就哭。
“殿下,救救微臣父親吧,微臣之父被陛下打入詔獄啦,微臣全家也被抓啦……”
“若不是微臣當時正在外邊公乾,微臣此時應該也在北鎮撫司的詔獄了,嗚嗚嗚……”
朱允熥聽到這話,腦瓜仁“嗡”的一聲。
“這怎麼可能?”
“皇爺爺有分寸的呀,不是天大的事情,根本不會處置舅老爺呀!”
“藍春,你給孤說說,你爹到底犯了啥事?”
藍春滿臉淚痕的望向朱允熥,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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