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被六親不認的小舅子趕出來,也不是六親不認,隻是不認他,又得知丈人獨孤信正在六藝館射堂遊玩,於是便帶領幾名隨從趕去相見。
學館中這座射堂修建的宏大輝煌,可以同時容納上百人進行射藝訓練和競技,在學館中的人氣也是僅次於藏書樓。畢竟關中兒郎多豪強武人子弟,騎射本就家傳的技藝,自然也都勤於練習,每天都有許多人在這裡流連忘返。
獨孤信和楊忠的到來在射堂中引起的轟動並不遜於李泰在蒙學中的場麵,同樣人氣高企。諸少年學子們紛紛收起手中射具,依次入前向兩人見禮。
獨孤信擺手示意眾人各自隨意,自己在射堂裡溜達一圈後便也有些技癢,向楊忠發起了挑戰要彼此較量一番。
楊忠對此自不拒絕,隻當閒來遊戲。兩人來到無人圍觀的一間射室中,各自取了一張射堂提供的製式長弓便展臂開肩準備起來。
獨孤信雖然不以個人勇武而著稱,但身為六鎮子弟、耳濡目染,本身也是非常精擅騎射,率先引弓而射、十中七八,在軍中也可以稱得上是上射之選。
楊忠技藝同樣不遑多讓,而且因為今年年中身臨一線戰場,身體狀態和技法手感全都處於巔峰時期,也沒有要讓著獨孤信這個老上司的意思,一出手便十矢全中。
獨孤信對此自是有些不爽,恰逢宇文毓尋來此處,便微笑著說道:“且與安陸公競射,為我一雪前負之恥!”
宇文毓聽到這話後便有些為難,他雖然也受過騎射之類的訓練,但跟楊忠這種一流戰將自然不可相提並論,可是聽到丈人都這麼說了,自是不好拒絕,隻能硬著頭皮選了一張兩石弓熱身試射。
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宇文毓這第一箭雖然開弓極滿,但卻脫靶嚴重,箭矢直接斜插在了側方木質牆壁上,力道尚可、準頭卻無。
獨孤信見狀後便皺眉說道:“少輩有幸、得於蔭澤,不必複曆親長艱辛創業的舊途,但閒來有心也應當體悟一番所享衣食爵祿俱由何而出!”
宇文毓聽到這話後頓時便一臉的羞慚,連忙垂首表示一定謹記教誨,勤練騎射技藝。楊忠也並非全無眼色,見他翁婿互動起來有些生硬,便將宇文毓請至另一側為其仔細講解射藝技巧。
獨孤信不怎麼待見宇文毓這個女婿,倒不是針對宇文毓本身,還是近年來宇文泰一些發力頗猛的打擊讓他心生怨氣。
解職隴右之後又將他遠置於河陽,名為防備柔然南侵,實則仍是不想讓他歸朝分勢,隻是讓他身份尷尬的待在彼方。若非今年李泰、楊忠等功勳壯大的將獨孤信放置在外都不太安全了,今年隻怕仍然不能歸朝。
但真正讓獨孤信怨念滋生的還不是這些勢位上的剝奪和冷待,而是他好好的獨孤如願卻被賜命為“信”。名字好不好聽姑且不論,關鍵這件事傳達出來的信息讓他極度不爽。
這可不是發小損友彼此之間互取外號,而是實實在在被改了名。賜名於人那是君王父長才擁有的資格,獨孤信和宇文泰在私是鄉黨舊友,在公則共獎王室、資望並深,卻被宇文泰強按著頭賜了名,心裡能樂意才怪。
心中雖然憤懣不已,但他麵子上還得維持和大行台之間的和氣,一點不好的情緒難免就會波及到宇文毓這個二女婿身上。
不過宇文毓性格謙衝和氣,並不因此小事而耿耿於懷,對待獨孤信這個丈人仍是一如既往的尊敬有加,有時候倒讓獨孤信也自覺羞慚,不忍再厲態相對。
在經過楊忠的一番指點後,再加上自身心情的平複,宇文毓的射技倒是提升不少,十矢得中四五,轉又不無期待的望向獨孤信。
“懂得聽教,便是孺子可教。雖然一時不能達於至善,但也可以寄望循序漸進。有人天縱英才,有人勤學不輟,雖然各自才性不同,但也都能有一番作為。”
獨孤信也不忍再遷怒打擊宇文毓,於是便微笑著勉勵幾句。
宇文毓倒是不在意丈人言中那天縱英才者是誰,但得此番誇獎,便欣喜不已,又連忙作揖道:“多謝丈人誇獎,我自知才性庸拙、不逮上乘,一定將勤補拙,不負親者期望。”
饒是心中對大行台仍存怨氣,獨孤信也不得不承認其人將此子選作自家婿子並非使壞刁難,這宇文毓謙虛溫和的不像是兵家子、尤其不像是宇文家的兒子。
正在這時候,外間射堂裡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喝彩聲,聲浪之強幾乎要將射堂頂棚都給衝開。不需要行出去看,獨孤信便知除了李泰之外,恐怕沒人能搞出這樣的動靜出來。
果然,當他們行出此間的時候,便見到李泰正在被射堂內的少年學子們團團圍在中間。那些少年們一邊繞著李泰打轉,還一邊不斷的呼喊讚揚,可謂是熱情至極。
“李大將軍功壯當時,乃是國中少徒之首,本身又風采絕倫,難怪能得群徒擁戴敬仰!”
宇文毓看到這一幕後,也忍不住感歎道,轉又望著獨孤信說道:“能與李大將軍同受丈人所賞,並賜戶內良姝為親,我亦深感榮幸!”
獨孤信聽到這話後心中不免一動,轉又拍著宇文毓肩膀笑語道:“國中老物雖具虛名但卻誌力漸衰,有生之年恐怕難能克製東賊,定亂興治仍需少輩繼力。你們之間也更應當交心相處、坦蕩論事,伯山他乃是世道稱羨的雄才、豪強少壯的表率,若能得之為助,事無不濟啊!”
這會兒,李泰才擺脫了射堂群眾熱情的糾纏,向著獨孤信等闊步行來,先向楊忠交代了一下已經將楊堅安頓下來,轉又同宇文毓閒聊幾句、恭喜他好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