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天牢之後，李泰並沒有回王府，而是在袁天罡的陪同之下，去到了長安外，京郊的一處偏僻的山林間。
幾座規整的墳塋靜靜地錯落排列在半山腰上，紙錢零落，還有一些殘香在嫋嫋逸散，隨風飄蕩。
“這幾個，都是死去的王府親衛中，沒有家人來認領屍首的。”
一旁的袁天罡沉聲道：“臣按照您的吩咐，將他們好生安葬在了這裡，此地山清水秀，是個風水不錯的地方，能讓這些弟兄們在轉世時，投個更好的出身。”
李泰沉默不語，取出一個小酒壇，隨手拍開了泥封。
“各位兄弟，你們跟著我李泰，可這一次，我卻辜負了你們。”
李泰的聲音低沉。
李承乾再如何暴怒、控訴，李泰的心境都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可是他的心底卻並非一地白雪，他不欠李承乾的，但對這些跟著他赤膽忠心、悍不畏死的親衛弟兄們，李泰卻有著回避不了的虧欠和自責。
莫說他如今已成就天仙之境，就算當日在甘露殿裡，憑他半步地仙的修為，如果不是為了藏拙，放手施為之下，也足以輕鬆橫掃李承乾和漢王的那些兵馬。
但是為了坐實李承乾他們的造反罪名，也為了後續的苦肉計，讓回魂的唐太宗在失望之極時順理成章地廢掉太子，那日在甘露殿中，不僅李泰自己要裝重傷，大殿中也少不得要見血。
能救而沒救，這是李泰對這些弟兄們回避不了的虧欠。
李泰的目光深邃，視線從眼前的墓碑上逐一掃過，深深地看著他們的名字，回想著這些親衛們的音容笑貌。
皇圖霸業屍山路，萬世功勳鋪白骨！
他知道，這不會是他身邊最後犧牲的一批人。
他想要繼續去得到，就也會不斷地失去。
一飲一啄、不舍怎得？
“弟兄們！你們長眠於此，可本王卻不祝你們死得安息，也不祝你們來世投胎富貴！”
“今日，我李泰在此發願，他日奈何橋上，爾等若願再追隨我，輪回中默念本王的真名，便是孟婆湯劑、六道輪回也磨滅不了我等之間的羈絆！”
李泰說完，鄭重地對著麵前的墳塋彎身鞠了一躬，而後仰脖將手中酒壇中的烈酒大口大口地灌入口中！
一壇子烈酒飲儘，李泰翻手又拍開了另一壇。
“本王就祝你們！來生！再隨吾一起征伐三界吧！！”
說完，他鄭重地一翻手腕，將壇中的烈酒儘數傾倒在了一排排親衛烈士的墳塋之前。
“呼！”
晴朗的天空中，忽而刮起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勁風。
紙錢打著旋兒扶搖直上，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恍惚間，李泰好似又聽見了，當年他親自組建這支親衛隊時，這些將士們在自己耳畔眾誌成城地立誓之聲。
“吾等誓死追隨殿下！！刀山火海，殞身無悔！！”
李泰的目光如光似電，在這一刻，似乎堪破了重重虛空，從人間徑自望向了陰曹地府，找到了這些忠仆猛將們。
“又有強者要闖地府了嗎？！”
秦廣王神色劇變，緊張兮兮地開口問道。
自從上次被一隻猴子將地府給鬨了個人仰馬翻之後，他現在神經也是處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緊張狀態之中。
“來啊！吩咐下去，最近讓各個陰差鬼使都打起精神來！”
秦廣王吞了口吐沫，開口下令道：“我們地府可再經不起什麼折騰了。”
“有人也發下了宏願？”
地藏王菩薩眉頭微微一挑，看向座下的諦聽，開口道：“你可聽出些什麼？”
“天機被遮掩住了，一片嘈雜，根本什麼也聽不清。”
諦聽搖了搖碩大的腦袋，甕聲甕氣地開口道：“最近三界之中怪事不斷，而且好像還都有聖人出手擾亂天機，真是奇怪……”
“那到底是誰？”
地藏王菩薩喃喃道：“按理說，我佛門中人最擅發願，莫非此人也與我西方教有緣？”
可不管地府中的眾神如何疑惑，但卻依舊無法推斷出李泰的根腳，隻能一頭霧水地各自猜測。
而就在李泰親自祭奠那些風雲變幻，皇宮之中，唐太宗看著蘇婉呈上來的那封血書，久久不語，可那緊緊攥著那角囚衣的手卻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唉……”
半晌之後，他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道：“傳旨，將……李承乾追封為恒山湣王，葬於昭陵。”
說完，唐太宗看了一眼跪在殿前的蘇婉，開口道：“封皇長孫李象為越州都督、郇國公，你隨他一同，去任地吧。”
“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