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邸清泉的電話後,即便徐蒼不是很情願,最終還是隻得臨時抓了個備份人員頂替徐蒼,徐蒼則是改為加機組飛到烏市。他查了下,洱海就不用說了,劍川也沒有直飛疏勒機場的航線。
疏勒機場雖說是邊境口岸機場,但是畢竟還是不大,而且一般貨運飛機去那邊比較多,客流量不大,沒個直飛也是正常。
不過,烏市離疏勒不算太遠,他給邸清泉發了個消息,說明自家的行程安排後就稍作收拾,登上了前往烏市的飛機。
經過了三個半小時的飛行,落地烏市機場後,原本是要坐一架通航飛機去往疏勒機場的。不過,通航飛機時間對不上,得要在機場等上四個多小時才行。邸清泉應該是摸清楚了情況,安排了一輛車去烏市機場接徐蒼,倒是周密。
疏勒距離烏市大約兩個小時的車程,而且行使在新修的公路上幾乎沒有顛簸,徐蒼沒多久就睡著了,等醒了,車子已經到了疏勒附近。
車子是一路直奔機場的。跟徐蒼印象中西北多乾旱不同,疏勒機場周圍鬱鬱蔥蔥,仿若置身綠洲一般。在機場東邊還有一處景色怡人的湖泊,湖麵水鳥飛騰,如果閒暇時間能到此遊玩,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還沒有進入機場內部,徐蒼已經能看到一架國大航空的波音737停在機坪一角,如果沒有猜錯,這架737就是此前參加奇台機場單發程序驗證的飛機。
之所以選擇國大航空來此支援飛機,一是在於國大航空畢竟是唯一一家身負國徽的航司,是需要背負起它還有的責任的。二來,國大航空在西北有自己的分公司,規模很大,是西北地區最大的航空公司,即國大西北。
有此分公司在,飛機調配以及後續維護,後勤支援上也相對容易一些。綜合來看,國大航空支援此次驗證飛行當是義不容辭。
這輛車並沒有將徐蒼放到出發層或者內部安全通道口前,司機再跟安檢口人員簡單說明情況,並且出示證件後,安全人員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車輛便是放行了。
走了內部通道,那速度自然是快得很。進入機場後,車子沒有去飛機下麵,而是將徐蒼拉到了機場的一處vip休息室。徐蒼下車,推門而入,其中已經坐了一些人,其中就包括畢臨,邸清泉,還有陳國力,那個國大航空的教員卻不在此列。
“徐蒼,你來啦,一路上辛苦了,先過來喝杯茶。”畢臨大馬金刀地坐著,雙手搭在拐杖之上,麵色凝重,但是語氣還算是正常。
相比而言,邸清泉的表情就是最輕鬆的。徐蒼一進來,他就是站了起來,將徐蒼招呼著坐下,很是熱情。
這一路過來,飛機上,車上都有水,徐蒼倒是不渴,他唯一關心的自然是奇台機場的事情。甫一坐下,目光便是落到角落處臉色憂鬱的陳國力身上。
“陳教員,奇台機場就飛不了了?”
徐蒼開門見山之語說實在的是有些不禮貌的,因為其中頗有質疑之意。不過,自知理虧的陳國力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當初主動請纓,結果落得個一地雞毛,他也沒有生氣的立場。
“國大的李教員堅決是不飛了。我倒是還能飛,之前我就說過,命留在奇台都行,隻是......我怕完不成任務。”
意思很簡單,現在主要矛盾不是陳國力敢不敢的問題,而是陳國力已經開始自我懷疑了。如果舍了一條命能將任務完成了,陳國力也不至於這般愁眉不展。
那位國大航空的教員就沒有陳國力這樣的覺悟,所以直接打了退堂鼓。
邸清泉從旁安慰:“陳教員,我聽李教員說了當時的情況,奇台機場是什麼樣子,我心裡也清楚。這不是教員你能力不夠,而是奇台機場對民航飛機來說,難度有點兒太高了。”
徐蒼沒有附和,而是直言道:“陳教員,你覺得難點在哪兒,說說看?”
“我這......敗軍之將,哪裡有臉給你講解?”看起來奇台機場的失敗給陳國力造成了很大的打擊,現在明顯是有些自信不足了。
結果,畢臨冷哼一聲:“飛行本來就是互相交流的,什麼敗軍之將?下來了,我是責怪你什麼了?”
陳國力老臉一紅,支吾了片刻,最終還是說道:“其實就是那老三樣,地滑,風大,山高。首先是這道麵問題!機場方麵已經提前算好我們的落地時間,在跑道上噴灑了除防冰液。按理說,我們落地時,道麵上就算有積雪積冰也不該太嚴重。可實際上,由於側風存在,第一次接地時存在些許側滑,就是這一點兒側滑,飛機幾乎要失控,這才導致第一次複飛。後來,我們稍微試了下,即便是噴了除防冰液,在跑道上撒鹽,效果都相當差,最快一次,五分鐘都沒撐過去。”
“徐蒼,奇台機場那邊多有風雪,基本就不存在乾跑道的情況,對於道麵濕滑的情況,你要有基本的心理準備。機場方麵可以提供一些幫助,但是想要徹底消冰融雪,那是不可能的。”畢臨從旁補充道。
“我本來也沒有想過能在奇台機場落上乾跑道。”徐蒼倒是想得開。不過,他轉念一想:“如果雙輪同時落地,不存在側滑,那即便道麵濕滑,落地後應該也不至於失控才對。”
“可問題是,在那種亂流之下,我不能精確保證飛機沒有絲毫的側滑,那種精細度是很難完成的。”說到這個,陳國力更是覺得慚愧。接地過程中消除側滑,這可就是一個單純的技術問題,可他就是沒有把握完成。
“我是在試了三次後,才堪堪將飛機落下去的。”陳國力這時候眼中露出一絲光芒:“徐蒼,你有把握在大風環境下,在接地前直接消除側滑嗎?”
這個問題可就不好回答了,從個人角度,徐蒼是覺得消除側滑沒那麼困難。但是,奇台機場他又沒有飛過,至少能將國大教員直接嚇跑的程度決計不是好相與的。俗話說,山外有山,他還是不想把話說得太滿,免得自己打臉。
不過,徐蒼這邊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畢臨就有些不悅了:“國力,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是什麼意思?”
在畢臨看來,陳國力這種問題頗有比較之意。不過,陳國力還真是沒有,他是單純從技術角度發問而已。畢臨這麼一說,陳國力哪裡還敢繼續說話?
“陳教員,你說奇台機場大風,是什麼程度的大風?”徐蒼問道。
“額,頂風風量就不說了,陣風十八米,最要是側風,正側風風量最大能接近二十米。”
“二十米?”徐蒼一愣:“這不是妥妥超標了?”
正側風二十米不說是在濕滑跑道,就算是在乾跑道,那都是不能落的。
徐蒼看了下邸清泉:“邸總師,這是風量超標了吧。”
邸清泉臉色有些尷尬:“徐蒼,你要知道這不是商業化運行,121部的規則不適用。側風的確是超標了,但是不代表飛機落不了。而且,要等風小,那要等開春了。”
737的風量極限並非是超過了就落不了,而是超過了安全係數就要大打折扣。
“那就等開春再驗證唄。”徐蒼很是自然地說道。
“可奇台機場一年隻有開春兩個月風小一些,其餘十個月都是差不多的情況。”畢臨說道:“我們不應該以最好的情況要準備,而是以最壞的情況打算。”
徐蒼反問了一句:“那安全可就不能保證了。”
畢臨目光炯炯:“徐蒼,你不曉得奇台那邊是乾什麼的嗎?必要的時候,是要取舍的。”
徐蒼呼吸一窒,畢臨那種決絕的態度幾乎已經是明示下來了。徐蒼沒有再繼續風量超標的情況,而且從個人立場來說,風大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但是總不至於讓國大航空教員直接望風而逃才對。
說實在的,在民航管理還不嚴重的時候,有時候風量超標,飛行員還不是頂著落下去了?不過,等後麵各種規定越來越嚴格了,這種事情才幾乎杜絕了。
不過,單純的大風還不是要命的,大風加道麵濕滑才是最致命的。由於大風環境下的接地習慣,很多飛行員都是接地後才消除側滑的,很少有飛行員像陳國力這樣接地前空中消除側滑的,這已經算是高等手法了。
然而,接地後消除側滑在奇台機場行不通,空中消除側滑又因為沒有支點,操縱難度大,且參考物不如接地後,直接消除側滑當真是難如登天。
但是,即便如此,陳國力最後還不是落下去了?雖說過程醜了些,但結果還是可以接受的不是?怎麼就能將國大教員嚇成這樣?
“教員,你繼續說。”
陳國力首先是偷瞄了下畢臨,然後才是說道:“其實如果就這兩件事,我感覺問題還沒有那麼大。至少李教員應該也是可以接受的。問題就出在第三圈,就是這一圈是李教員來飛的。”
徐蒼眉頭一挑:“出事了?”
“差點兒出事。”陳國力想起來似乎還心有餘悸:“第三圈在接近決斷高時,李教員覺得的飛機狀態不好,於是複飛了。我們當時帶了不少油,本來就做好多次複飛的準備了,進場狀態不佳拉起來本來就沒什麼。結果,飛機剛拉起來,還沒有爬多久就遭遇了順風切變。當時,我也沒有注意具體順風轉到多少了,但是李教員反應很快,立刻加上了最大油門,可飛機就是起不來。”
說到這裡,陳國力不由咽了下口水,臉色都微微有些蒼白:“28號跑道複飛一邊是有一個山頭的,當時,我都感覺飛機要撞山上了。好在順風切變沒有持續太久,最後險之又險地擦過了山頭。”
“現在回想起來。好在我們複飛動作做得快,收完襟翼十五,立刻就收了起落架。要是帶著起落架進風切變,就算後麵風切變減小,我們也越不過去山頭,太危險了。”陳國力歎息道:“就是這一次,李教員估計是真的嚇到了,後麵一圈原本是他來的,結果他還是推給我了。然後落地後,他就表示不飛了。”
邸清泉看上去表情有些僵硬,這次奇台機場的經曆怕是要給國大的李教員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了。
“順風切變啊。”徐蒼臉色也比較凝重。
順風切變的確是比較要命的,要是遇到了,飛機性能一下子就要消減很多,極端一點的就像是陳國力遇到的這樣,飛機都雙發最大推力了,飛機就是爬不動。
這是要平原機場也就算了,爬不起來就等會兒唄,又不是撞樹上。可在奇台機場周圍,樹是撞不上,那是要撞山的。奇台機場周圍淨空條件本來就差得跟,根本就沒有多少越障餘度,李教員被嚇著不是沒有道理的,當真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不過,徐蒼......”陳國力突然說道:“雖然我後麵沒有真的飛過單發,但是,從我飛行過的感受來說,單發程序看起來不是很靠譜啊。”
這下,畢臨和邸清泉也向陳國力投來了關注的目光,畢臨更是直接開口:“什麼意思?”
“一開始,我覺得奇台機場雖然海拔很高,但是常年低溫環繞,氣動性能應該還不至於太差,可我實際飛下來,似乎還是性能削減很多。”
海拔高,空氣稀薄,氣動性能差是正常。但是,冷空氣密度大,從某種程度上會增加飛機的氣動性能,從而抵消高海拔對飛機性能的影響。
但是,從個人感受而言,陳國力沒有感受到這種補償。
“我沒有真實的數據支撐啊,隻是聊一聊我的個人感受。”陳國力頓了下:“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我仔細看過單發程序圖,並對比了奇台機場的地形圖,我發現單發程序的二四階段的越障餘度嚴格來說隻有三十七英尺。”
“三......三十七英尺?”徐蒼原本就沒有打算參與驗證,所以根本就沒有關心所謂的單發程序,隻是這次過來在飛機上看了一些,但是還沒有像陳國力這樣仔細研習的。
彆的不說,光是陳國力這態度絕對是杠杠的,看起來是真把這事兒當成鑽研的對象了。
徐蒼臉色有些不好看:“那不就比最低標準高了兩英尺?奇台機場周圍地形是很複雜,可至於餘度留這麼小?不對,這根本就沒有餘度。”
正常情況下,也就是雙發正常工作時,對於儀表離場程序,是有兩個剖麵需要關注的,也就是爬升2.5和3.3兩個梯度剖麵。其實,這兩個剖麵相差的0.8的區間是一個餘度空間。
按照要求,障礙物不能高於2.5的梯度剖麵,而飛機的爬升軌跡不能低於3.3的梯度剖麵。但是,這並非一塵不變或者沒有回轉餘地的。
比如,某個障礙物要突破2.5的梯度剖麵了,那儀表離場程序圖中就要標注一個特定的爬升梯度,比如4.8的起始爬升梯度,以滿足越障要求。比較需要注意的是,這個最終的起始爬升梯度是加了0.8的餘度空間後的數值,而非真正的越障梯度。
如果飛機無法滿足這個起始爬升梯度,那就必須減載,否則不能使用此程序。
相比而言,雙發正常的情況下,對於越障要求相對比較簡單,而且標準比較統一。可是在單發情況下,在一千五百英尺以下,飛機的爬升被分成了四段,即起飛四階段。
起飛四階段包括離地,收輪後,增速以及綠點爬升。其中,真正有爬升梯度要求的隻有收輪後和綠點爬升,也就是陳國力所說的二四階段。
而第一階段的離地隻需要保證正上升,同時以高度三十五英尺的飛越高度通過跑道頭上空即可。第三階段的增速,飛機隻要不下降即可,也就是升降率大於等於零就行了。
其中,第二階段也就是收輪後的爬升梯度要大於2.4,第四階段綠點爬升的梯度要大於1.2。至於陳國力所說的越障餘度並非是以這兩個梯度軌跡來計算的,而是同樣要減去0.8的梯度餘度,在減去餘度梯度後的那條曲線與障礙物的垂直間隔才是越障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