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徐蒼起了大早坐飛機一樣,秦心在幫徐蒼收拾完衣物,將他送去機場的機組車後,她自己也回頭稍微收拾了下,然後乘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飛往了劍川。
按著藍天航空那邊的安排,早上九點會在藍天航空基地大樓簽署關於1566濕租協議的最終處理辦法。
秦心跟其秘書下了飛機便是直奔了藍天航空的基地大樓,等她們二人到預定的小會議室時,時間剛剛好九點,不多不少。
雖然天已經亮了,但是劍川的早晨還是有些涼意,而且劍川這邊室內普遍比室外要冷幾度,這使得秦心剛進來的時候還有些不適應。
早已等候的羅勇瞧見秦心進來,笑著起身迎接:“秦總當真是準時啊,說是九點,那就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對於近些時日,省內那些個航公司聯合起來掛自家公司機長的事情,秦心可是心知肚明的,要說藍天航空沒有參與,那才是見了鬼了。以往秦心或許還可能跟羅勇表麵上客套兩句,但是現在秦心連一些表麵工作都不願意做了,隻是輕聲說了一句:“協議呢,簽吧。”
麵對秦心有些冷淡的反應,羅勇訕訕地縮回自己的手,很快就調整好情緒,看了眼身邊的秘書。
秘書會意,當下立刻將準備好的協議拿出來。
協議一式兩份,算是對1566濕租協議的補充,其中包括春夏航空因1566報廢該對藍天航空給予多少賠償,而藍天航空提早收回飛機而產生的違約賠償做出了相當詳細的表述。
這些內容在簽字之前就已經談好了,秦心這次過來不是談事情的,僅僅是簽個字就行了。
羅勇的秘書將一份補充協議交給秦心,秦心掃了一眼,確認無誤後,在其上簽了自己的姓名。而羅勇在簽好自己那一份後,兩人交換協議,再次在其上簽了自己的姓名。
“好了!”羅勇將簽好的協議推給秘書,這兩份協議一人保管一份。
秦心也跟著起身:“有勞羅總了,以後兩家的事情就算清楚了。”
“秦總,1566的事情了了可不代表咱們兩家就沒有恩怨了。”羅勇悠哉悠哉地將金筆放入西裝內襯口袋之中:“我聽說最近春夏航空的機長排查不太樂觀啊。”
秦心挑了挑眉:“哦?羅總竟然也關心我們春夏航空的機長排查?”
“都是一個圈子的,隨便一聽就傳到耳朵裡了,倒是不用特意打聽。”羅勇可惜道:“你說木華航空還有劍川航空那兩家到底是什麼意思?機長排查下手重也就算了,怎麼連左座問詢也卡得這麼嚴格了?”
秦心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大氅,側著身子,輕聲說道:“怎麼,羅總知道其中緣由?”
“倒也不能算是知道,隻不過有所猜測而已。”羅勇笑道。
秦心將大氅緊了緊,這才是暖和些:“願聞其詳。”
羅勇語重心長道:“如果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給野狼套上枷鎖,那這些野狼自是被磨滅了野性,成為乖順的獵犬。可如果是一個孱弱的稚童想要做同樣的事情,那相同的枷鎖並不會製住那些野狼,隻會激起野狼的獸性,反咬一口。”
“那誰是老獵人,誰又是不知死活的稚童呢?”秦心笑著反問道。
羅勇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灰塵:“誰知道呢?我估計那個稚童也不知道吧。”
秦心的秘書陡然柳眉倒豎,怒意升起。羅勇這話已經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白地指示春夏航空就是那孱弱而不自知的稚童,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萬物有靈,即便是那野性難馴的狼偶爾也是通人性的。隻要那稚童明晰自己的力量和處境,那想必也能保全自己的。”羅勇笑道,似乎一切都已經在掌握之中了。
“羅勇。”突然間,秦心徹底轉過身去了,直麵羅勇,而這次卻是直呼羅勇其名了:“你們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了?明明我們擁有劍川機場的優先權,但是最終你們的宿務航線在沒有我們的同意下還是被批複下來了。到底是機場集團裡的人擅作主張,還是與誰狼狽為奸,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的。”
羅勇臉色一僵,但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我們公司在航線審批上自然是依法循規的。”
“那就好,就怕最後查出來打了某人的臉麵。好了,協議簽完了,就不打擾羅總了。”秦心眉目低垂,略微頷首:“對了,恭喜羅總馬上a380交付了。近些時日,圈子裡可都盯著你們呢。”
一提到這件事,羅勇頓時喜笑顏開:“不過是受了木華航空的照顧,哪裡,哪裡。”
彆的不說,就因為a380這事兒一項,藍天航空最近是賺足了眼球。如果能將這波流量變現,那毫無疑問將會是一筆巨款,畢竟第一個吃螃蟹的總該會是有些先發優勢的。
看著羅勇如此高興,秦心也跟著笑了起來:“據我了解,我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什麼時候木華航空的馬總會這麼樂於助人了?”
剛才秦心提及要徹查宿務航線的時候,羅勇也隻不過表情有了一點點變化。說實話,他並不是很在意。劍川機場集團的那個副總姚秉華雖然貪得無厭,但是在保全自己上,姚秉華自有一手的。
在這件事上,姚秉華跟藍天航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隻要姚秉華沒出大問題,那藍天航空也不會有問題。如果不是符合藍天航空預期的情況,那大概率也隻是疏通姚秉華的錢白花了。
但是,在a380的問題上,秦心是直接提及了羅勇心底深處最為隱藏的擔憂。
那就是木華航空憑什麼將國內第一架a380的名額給了藍天航空。正如秦心所言,馬誠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其如狐狸一般狡猾。在各種市場分析中,a380都能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這不僅是國內市場的分析,連國外也是一樣的想法,至少a380在國外各大航司都是相當受歡迎的。
講道理,這應該是穩賺不賠的,可一直將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馬誠為什麼就能夠將第一架a380放給藍天航空呢?
說實話,羅勇想不通,但是這麼大一個便宜在眼前,即便是懷疑有些貓膩,懷疑這是個餌,但是藍天航空的高層還是願者上鉤。沒辦法,不去試一下,他們連吃餌的機會都沒有。
整個藍天航空的高層都充斥著這股子賭徒的心理。
大家心裡都明白,但就是不點破。如今被秦心直言不諱地點出來,羅勇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了。
秦心看羅勇的表情不善,笑著說道:“待到a380交貨,我們春夏航空會送上賀禮的。”
說完,秦心施施然離開了羅勇的辦公室,隻留下臉色陰晴不定的羅勇。
秦心和秘書一出來羅勇的辦公室,秦心臉上的笑意就迅速收斂下來了。在她身邊,秘書邊走邊說:“昨天公司又有兩個機長被掛了,藍天航空宿務航線已經確認批複了,還有就是咱們與飛羽航空的進一步合作也暫停了,飛羽那邊的人暗示是受到了外部壓力。另外,由於近期被掛的機長太多,飛行部機隊那邊人心不穩,已經有不少機長專門過來詢問情況了,再這麼下去會出大問題的。”
最近一段時間的機長排查,那是去一個掛一個,換誰這都心中不安。要知道,一旦機長排查不過而被解聘了機長,那即便是一切順利,恢複機長級彆也需要差不多半年。
以機長的薪酬水平,就這半年得是要少賺超過四十萬,這誰受得了?
如果這僅僅是技術方麵的問題也就算了,最近在機隊盛傳是自家航空公司惹惱了省內其他航空公司,機長被掛不是技術原因,單純就是航司之間的爭鬥。
跳槽來春夏航空的人可不是出於什麼高尚的理由,還不是春夏航空的平均薪資水平要更高一些?結果跳個槽把自己的機長給跳沒了,這擱誰受得了?現在還隻是零星幾個機長發出了質問,等再多掛幾個機長,就不會是零星了,而是聚眾了。
機長可是一家航空公司的最主要的運力資源,這要是機長聚合在一起鬨事罷工,放在任何一家航空公司都是難以接受的,更遑論處在上升期的春夏航空。
至於飛羽航空那邊,由於此前在黔州省內航線的愉快合作,兩家的關係倒是不錯,已經計劃展開更多方麵的合作了。結果飛羽航空突然告知合作要暫停,而且暗示暫停合作並非本願,而是受到了外部壓力所致。
內憂外患,這無疑就是內憂外患。
“小姐,你說要不要給那些近期被波及的機長發放額外補貼嗎?”秘書小聲道:“這樣或許能彌補一下機隊那邊的怨氣。”
現在機隊那邊人心浮動,秘書已然是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味,必須要將這個火苗給撲滅。如果任由其發展,萬一發展為燎原之勢,那後麵將要付出數倍甚至數十倍的代價去撲滅,端是不利。
秘書的想法還是覺得此刻應該是懷柔為主,用額外補貼安撫近期在排查中掛了的機長。隻要這些源頭人群安撫下來了,想來愈演愈烈的勢頭也能平息下來了。
可是,秦心顯然有著不同的意見。
“這個先例不可能開。現在還隻是傳言,要是發放額外補貼,那不就是坐實了是因為公司的爭鬥而殃及他們了?人性都是貪婪的,你給那些排查中掛掉的機長補貼,那彆的機長心裡就沒有情緒?如果要發放補貼,那無異於承認是公司層麵的原因導致機長被解聘,那是不是需要一直補貼到恢複機長級彆呢?要是出現有人鑽補貼空子呢?就不想著轉升,依靠著補貼,趕著副駕駛的活,拿著機長級彆的工資,你覺得這會是可以接受的嗎?”
秘書嘴巴張了張:“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秦心說的話有一定道理,但是似乎有些極端了,至少在秘書那邊是這麼認為的。
可秦心受到徐蒼的影響,更加偏向於從過分的人性中來猜測事態的發展。而由於此前客艙部經理故意在大會上提及全日空培訓名單的事情,基本就是這個想法最有力的證明。
“需要承認的是,這段時間機長排查說發生的事情的確源於公司之間的利益爭鬥。但是,這也是為了維護我們在劍川機場的優先權。隻要堅持住贏得了最終勝利,那麼以後我們就能獲得更好的航線時刻,更多的航線時間,以及更加具有性價比的航線結構,這對空勤人員來說不也是一種利益獲取?”秦心幽幽道:“徐蒼說得對,現在是我們公司的上升期,人員貴精不貴多。能跟公司共患難的員工就是未來公司的骨乾,未來會以這些人為中心建立更廣大的員工團體。至於那些現在趁勢想要攫取利益或者在思考彆處的人,我們表示尊重,可以依靠市場規則,放他們走。”
聽到這裡,秘書心神震動:“小姐,連空勤人員也放嗎?”
“放!現在其他航空公司也缺人,想來他們找下家的難度也不會那麼高。”
“可是我們現在就比較缺人了,還往外放,不是更缺人了?”
“沒事,徐蒼說會處理的。”秦心沉聲道:“木華航空劍川基地,藍天航空,劍川航空,這三家帶頭的,後麵一個個都要清算的。對了,貨運牌照怎麼說了?”
在這個話題上,秘書跟秦心的意見分歧很大,但是秘書不願意因此跟秦心有所爭吵,結束這個話題也是一個不錯的。
“我們跟總局那邊提了一下,運輸司那邊說讓我們儘管提交申請文件即可。”秘書道:“看起來徐蒼已經在總局那邊安排好了。”
秘書這種見多世麵的,一聽運輸司這麼說就曉得個大概了。
秦心對於徐蒼的能力是相當有信心的,可以說除了一開始的啟動資金,整個春夏航空都是在依靠徐蒼,所以將大部分股份給徐蒼也是情理之中。
“現在就要看肖淩雲了。”秦心歎了一口氣:“隻要肖淩雲能跟天東航空談妥了,咱們就可以考慮開辟西北航線了。”
秘書在其身旁聽得秦心自言自語,她自然知曉秦心所指的是什麼,隻是很自然地她還是擔憂過於放縱地讓空勤人員跳槽會引起公司內人員不足的情況急劇惡化。
這麼搞下去,哪裡還有人可以分到西北航線?
“小姐,徐蒼跟天東航空的周總關係不錯,想來肖淩雲那邊成功的概率還是比較大的。可要開辟西北航線的話,咱們人手就是真的不夠了,這還要放人嗎?”原本都打算不提這事兒了,可最終還是說了。沒辦法,她就是覺得秦心和徐蒼的應對手段太過剛烈,於之後公司的發展不利。
也就是這個秘書跟自己很多年了,秦心表現出了驚人的耐心,她笑了下:“你覺得不久後藍天航空的a380到了,我們送什麼禮物好呢?”
秘書一愣:“小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們隻需要過一小段苦日子,很快就能好轉過來了。”
秘書不解:“為什麼?”
此刻,兩人已經出了藍天航空的總部大樓。出來後,秦心緊了緊衣裳,眯著眼,回過頭指了一下藍天航空的總部大樓:“因為它!”
......
在東京區域管製室裡,一名二十多歲模樣的管製員正在勤勤懇懇地對著雷達屏幕,在其上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大量的飛機信號點。他必須時刻關注的雷達屏幕,不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發生極其可怕的事情。
沒辦法,東京空域是全世界最繁忙的空域之一,在這裡工作,就要有相關的覺悟。
不過,也不是說全天二十四小時都要保持高強度的工作狀態的,不然是個人都受不住了。管製員在指揮完一架飛機後,擰開放在一邊的水杯蓋子,咕噥咕噥地喝起水來。
跟駕駛艙的規定一樣,管製員的工作台上不允許放置無蓋的飲料或者水杯。因此,相較於同樣年紀的彆的年輕人,管製員和飛行員在飲水器具上都是顯得有些老派的。
將半杯水一飲而儘,管製員很是滿足地抹了下嘴。可剛將水杯放回台上,看了一眼雷達屏幕,差點兒一口水給噴出來。在雷達屏幕上,那個代表全日空nh45航班的信號點已經偏離出了計劃航路,向著差不多正北的方向飛行著。
“乾什麼啊?”管製員趕緊戴回耳機,按下發話按鈕:“ana45,你已偏離航路,現在左轉航向300切回原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