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市由於毗鄰東京都,自然也就靠近羽田與成田機場。因此,即便是要前往橫濱,大多數人也會選擇羽田或者成田機場,而非本土小型的橫濱機場。由於距離北邊橫須賀過近,橫濱機場經常會受到軍事活動的影響,導致航班延誤或者取消,這在無形中也大大降低了民眾對於選擇橫濱本土機場的熱情。
橫濱機場主營是國內航線,其營運規模萬萬比不上附近的羽田和成田機場,即便是跟同類型的支線機場相比,橫濱機場也是規模萎縮,已經到了臨近關閉的程度。
可就是這麼個邊緣化的機場,今天卻迎來了自己關注度的頂峰。
橫濱機場跑道外密密麻麻地圍了大量的警車和救護車,車外更是有一些荷槍實彈的特殊人員靜待著全日空45航班飛機的落地。
很快,在27號跑道五邊上空出現了一個黑點,稍等片刻之後,那個黑點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終於顯現出飛機的形態來。
來了!
隨著飛機的出現,在跑道外屏氣凝神等著的眾人立時抖擻精神。此前,機場方麵已經告知了飛機上的情況,一會兒飛機落地後會原地停住,到時候就是他們動手的時候了。
飛機的高度在不斷降低,那發動機隆隆的聲音傳播過來,讓原本就凝重的氛圍顯得更加壓抑。
片刻之後,當飛機已經下降到可以窺見機身上每一個塗裝細節後,救援總指揮立刻下令各就各位,隻待飛機落地了。
然而,在龐大飛機的呼嘯聲中,起先一切都是正常發展的。但是很快,即便是不太懂飛機的警備和醫療人員也開始發現了異樣。
太快了,飛機下沉地太快了!
這些人中很多就是橫濱機場常備的力量,大部分時間就駐紮在機場內,時不時也能比較近距離地看到飛機落地。時間長了,他們大概也能知道飛機該以什麼速率下沉。可全日空45航班的下沉明顯是不正常的,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即將落地的飛機的狀態。
然而,眾人的驚訝還沒有停止。隻見飛機在機輪即將接地的前夕,猛地出現了一個極為明顯的右滾轉。在駕駛艙中,徐蒼隻是本能性地帶了些許右坡度,但是反應在飛機上,尤其是從外人的視角,這個坡度所帶來的橫滾都是極其明顯的。
“不好!”救援總指揮當即臉色一沉,場中就他一個人有些飛行知識,其他人也就是感覺好像不太對勁,但是具體不對勁到什麼地步,基本沒什麼概念。
可這個救援總指揮以前是乾過飛行的,隻是後麵因為一些原因不乾了,轉到機場做地麵工作了。在他的經驗裡,這麼快的下沉,還帶著右坡度明顯不是一個正常的接地姿態。
如果不是此刻操縱的飛行員技術太差,那就是駕駛艙裡出大事了。而且,此刻飛機已經要接地了,怕是沒有修正的機會了。
“要複飛嗎?”救援總指揮心中產生了這個念頭。
可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刹那,飛機右主輪率先接地了。數十噸的巨物所帶來的衝擊能量全部壓迫在右主輪之上。頃刻間,右起落架的減震支柱被直接壓到了頭,可即便是這樣,落地的能量還是沒有被宣泄掉,從而直接由輪胎承受了。
右輪接地後,左輪還沒有接地,倒是前輪率先觸碰了一下道麵。右輪輪胎根本就承受不住龐大的衝擊力,當即變形,接著在一聲巨大的悶響中,直接炸胎了。在地麵上的人的視野裡,他們甚至可以看見炸胎下飛向遠處的輪胎碎片。
不過,輪胎炸開也不是全無效果。力是相互的,在如此巨大的下沉衝擊下,飛機在炸胎之後瞬間又是彈跳而起,左輪都沒有接地便是又騰空起來。
其實,這也跟徐蒼的操縱有一定關係。
在落地之前,徐蒼是預位了減速板的。飛機在進入跑道上空後,徐蒼察覺出飛機能量比較大,是收了不少油門的,但是沒有全部收光,他是打算在最後十尺再做判斷。
當時,徐蒼是可以大致地目視外界的,但肯定比不上正常時候,因此徐蒼對自己判斷下沉的準確性稍稍有些懷疑,才會對油門進行比較保守的控製。
也正是出於這樣的考量,反倒是救了徐蒼一命。
減速板在預位的時候,如果油門收到了慢車,在接地的一刻,減速板就會自動升起來。減速板隻要一升起來,便是會破壞飛機升力,這樣僅僅依靠輪胎的彈力是不太可能將飛機彈得二次離地的。
然而,如果飛機沒有離地而是直接接地了。右輪輪胎已經炸胎了,飛機方向根本就難以控製,而且右起落架有沒有因為過大的衝擊而遭受什麼損傷也是無從知曉的。
另外,徐蒼受到黑田隆司暴起傷害,其實已經分不出持續性的精力來控製已經難以操控的飛機。
多重因素疊加下,飛機很可能是要衝出跑道的。
如果在一些土質較硬的機場,衝出跑道可能還有那麼一點點期望不會產生多大的危害。可在橫濱機場,這種可能是是決計不會產生的。
橫濱機場跑道外的土質非常鬆軟,隻要衝出跑道了,起落架和發動機肯定要陷入土裡。多方受力下,飛機有極大的可能性直接解體,那後果根本難以想像。
值得慶幸的是,就是徐蒼對於下沉判斷的不準,從而沒有將油門收光。正是因為油門沒有在慢車,在右輪接地後,減速板並沒有自動升起,這樣機翼就依舊能產生升力,再伴隨機輪的反彈之力,飛機一下子就起來了。
然而,就在飛機二次離地的一瞬間,救援總指揮突然看見什麼亮晶晶的東西從飛機上掉落下來。等到飛機上升到足夠的高度,救援總指揮率先衝了出去,到達跑道邊緣後,直接被跑道上的情況給驚呆了。
隻見跑道上稀稀落落的分布著不少輪胎碎片,其中甚至還有一些金屬零件。剛才那個落地是如此之重,救援總指揮感覺就是砸的那一下,足夠將右起落架當場砸斷了。
不過,剛才從目視來看,右起落架顯然並沒有折斷,但是估計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救援總指揮掃視完跑道道麵之後,當即用對講機跟塔台報告道:“塔台,我在跑道道麵目視到大量fod,請即刻通報機組。”
fod,即foreignobjectdebris,指代那些可能會傷害航空器的外來物質。當然了,這些已經不是可能了,而是一旦飛機在此跑道上落地,肯定會受到傷害,這跑道是不能落了。
“收到,請遠離跑道,保持足夠的安全距離。”塔台那邊是可以俯視大半個機場的,當然也能看到救援總指揮跑到了跑道邊緣。在任何機場,跑道都是受管製區,正常情況下是不允許閒雜人等靠近的。
不過,現在考慮到特殊情況,塔台也沒有多做追究,隻是讓救援總指揮儘快遠離跑道。
“知道了。”
救援總指揮沒有立刻就走,而是眯著眼抬頭看了眼已經爬升上去的飛機。迎著陽光,救援總指揮發現在複飛已經過去一小段時間後,飛機的起落架竟然還沒有收上。
他知道在複飛之後,一旦油門加上去,襟翼立刻就要收到十五的位置,之後就是正上升收輪。三個動作是一氣嗬成的,一套做下來不會超過十秒的。可從飛機拉升到現在已經遠遠超過十秒了,起落架卻是還沒有收上,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這麼遠的距離,他是看不見襟翼的位置的,要是襟翼也沒有改變,那情況真就是危如累卵了。
就在剛才,機長聽到駕駛艙艙門完全開鎖後,剛是開門便是正好看到黑田隆司一刀刺穿了徐蒼的左掌。大驚之下,他剛準備進去駕駛艙,之後徐蒼已經反手推滿油門,右手一帶,飛機直接從下俯狀態切換為大仰角姿態。
姿態變化之大,不僅僅黑田隆司始料未及,從而利刃脫手,機長也是在猝不及防下差點兒往後跌倒下來。當時他正好處在艙門入口處,本來就沒什麼可以抓握固定的地方。好在機長反應很快,當即抓住了艙門的門把手,才是堪堪穩住了身形。
駕駛艙中,徐蒼左手持刀,一下插進黑田隆司的右肩胛骨處,疼得黑田隆司冷汗直冒。
一擊製服黑田隆司,徐蒼右手抽回,再度抓握上駕駛盤,同時接著往後帶杆。剛才為了拔出左手的刀,他大幅地往後打了主電動配平。但是,不管怎麼說短時間的主電動配平在升降舵上的輸入量還是遠遠比不過手動的,經過初始爬升後,飛機的抬升姿態就開始減小了。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其原因就在於飛機的起落架還沒有收,始終存在著巨大的阻力。
“徐蒼,超速了,襟翼超速了!”
徐蒼這邊剛恢複對駕駛艙的掌控,從後麵便是傳過來機長焦急的聲音。徐蒼心頭一凜,看了一眼地速,已經超過一百八十節了,即便是考慮到風的影響,基本上也可以肯定表速也相差不多了。
一百八十節,而且還在快速上升,這顯然是有些危險了。
襟翼四十的標牌速度是一百六十五節,如果稍微超出個十節,徐蒼也不會特彆在意。畢竟特殊情況下顧及不到襟翼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速度已經超過一百八十節了,就在反應的時間裡,已然到了一百八十五節。
這顯然是超出太多了!
即便是存在襟翼卸載的功能,超出這麼多也有可能對飛機襟翼產生負麵影響的。飛機本來就因為風擋破裂而出現了很多問題,剛才這麼一砸怕是起落架係統也受到重創了,這要是襟翼再出問題,後續著實是不利了。
此情此景下,徐蒼左手不動,猛帶一下駕駛盤,就是這麼一帶,一下子將飛機的速度給減下來。帶完之後,徐蒼又是鬆開右手,以右手來操作襟翼,將襟翼手柄直接收到了襟翼十五的位置。
在副駕駛的位子用右手操作襟翼手柄其實是反操作,相當彆扭。不過,徐蒼左手正製著黑田隆司呢,哪裡騰地出左手來?
而且,徐蒼在收完襟翼後,直接一刻不停歇,將起落架也給收上去了。
雖說徐蒼左手沒有半點兒鬆懈,可畢竟是分走了一些精力。黑田隆司在劇痛之下竟然猶有反擊之力,竟是一把抓住徐蒼左手手腕。徐蒼本來就因為左手掌中被刺穿,疼痛難耐,使不上勁來。
被黑田隆司一抓,剛是打算掙脫,便是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穩住身形的機長直接衝了進來,一把扯開黑田隆司的手,徐蒼最終得以抽回左手。
機長不敢直接拔了黑田隆司肩胛那邊的刀,隻是右手手臂卡在黑田隆司脖頸處,同時朝著客艙後來大喊:“來人!”
等在外麵的副駕駛聞言也是衝了進來。波音737的駕駛艙很小,後續有些熱心乘客想要進來幫忙,但是根本擠不進去,隻能容機長和副駕駛做事了。
機長負責製住黑田隆司,副駕駛則是往座椅往後拉,看起來兩人在外麵的時候就已經商量好了,配合起來一點兒也不生疏。
黑田隆司本來因為肩胛處被刺中,流血之下,力氣越來越小,完全掙脫不開機長的控製。而副駕駛將座椅往後拉開足夠距離後,給機長說道:“好了!”
於是,機長一個用力,往上麵一提,黑田隆司直接給拉了起來。接著,副駕駛上前幫忙,兩人配合無間,竟是利落地將黑田隆司給抬了出去。
黑田隆司一出去,徐蒼終於是騰出手來,繼續將襟翼收到了五。
這個時候,在外麵焦急不已的夏疏月直接衝進駕駛艙中。這時候,徐蒼左手正把著油門杆,但是掌心傷口流下來的血液已經順著油門杆往下流,有一部分甚至滴落到了火警麵板上。
夏疏月眼見如此可怖的場景,急得都快哭了:“哥,你的手,我去拿繃帶。”
沒過多久,機長倒是先回來了。他坐回了機長的座位,同時也是注意到了徐蒼手上的傷勢,不由緊張道:“手沒事吧?”
“沒事。”徐蒼輕聲道,這不是徐蒼故弄玄虛,而是他真的有些沒力氣。
很快,夏疏月拿了一卷繃帶進來,給徐蒼稍微包紮了一下。
“我操縱吧。”機長握住駕駛盤說道。
徐蒼半低著頭,指了下地速還有頭頂上的座艙高度表:“這就是速度和高度參考,你可以嗎?”
就算是身為機長,可他還真沒有這麼飛過。不過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機長還是重重地點點頭:“應該可以,交給我吧。”
“你搭把手,包紮完繼續我來飛。”徐蒼說完,看向蹲在駕駛艙過道給他包紮的夏疏月。風擋之外衝擊進來的氣流將夏疏月的頭發吹得亂飛,而她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不知曉的是風吹的,還是什麼彆的原因。
徐蒼側過身子,右手按在夏疏月頭頂上。夏疏月有所感覺,微微抬頭,正好對上徐蒼有些蒼白的臉色。
“包紮好了,就去後麵坐著,不要亂走了,知道了嗎?”徐蒼輕柔道。
“那你呢?”夏疏月包紮好,望著臉色愈發蒼白的徐蒼,不由心情緊張。
“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情。”徐蒼擠出一絲笑容:“去吧,我沒事了。”
徐蒼拍了拍夏疏月的腦袋,就好像在叮囑一個小孩子似的,充滿了關切。
“放心好了,後麵交給我就行了,徐蒼先生不用太過費心的。”機長在這個時候插話進來,給予了夏疏月定心丸。
夏疏月看看徐蒼,她知道徐蒼有自己的使命,自己能做的就是不要打擾他。
“我知道。”夏疏月緩緩站起身來:“那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