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道劇烈的敲擊聲下,蘭斯·泰米爾手中的咖啡杯震得晃掉了半杯,好在他反應快,身子一下子躲開了,不然光是這一下,衣服都得濺了半身。
蘭斯·泰米爾甩了甩右手上的咖啡,顯得很是無語:“世貿大廈裡是在槍戰嗎,什麼聲音這麼大?”
就在剛才,蘭斯·泰米爾一直有些無聊地參加著調解會。
他是帶著預設立場過來的,本來就沒想過和解,那自然是不會好好聽弗裡斯·海耶斯跟龐巴迪代表在說什麼。時間一長,他就有點兒出神,結果突然來了一聲巨響,著實嚇了蘭斯·泰米爾一跳。
貿易委員會代表打斷了會議,略微尷尬:“最近在裝修,動靜大了些。”
“這叫大一些?”蘭斯·泰米爾頗為惱怒,剛才那聲音就感覺在他耳邊開槍一樣,不然他的反應也不會這麼大了。
接過弗裡斯·海耶斯遞過來的紙巾,將手上的咖啡擦淨,蘭斯·泰米爾本來就不多的耐心愈發缺失了:“盧克,你明白我的想法的,既然結果是注定的,那麼為什麼不結束這場會議呢?”
蘭斯·泰米爾攤開手:“這太無聊了。”
主持會議的貿易委員會代表盧克·西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蘭斯,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上頭讓我主持至少兩個小時的‘坦誠’的交流.......”
盧克·西裡看了一下表:“現在還不到一半呢,等會兒吧。”
“兩個小時?”蘭斯·泰米爾臉都綠了,那幾乎已經脫離了苦味的美式拿鐵卻是顯得無比的苦澀,他已經受夠了這種無聊的流程。
然而,相較於蘭斯·泰米爾對於會議的反感,場中真正覺得憤怒與激動的應該是龐巴迪的代表。
這原本應該是一場調解會,但是波音總裁跟貿易委員會代表卻旁若無人地指明這場調解會是如何無趣,根本就將龐巴迪視若無物。
“泰米爾先生,對於達美航空的事情,我們無意與波音爭奪訂單,而是達美航空單方麵的選擇。”儘管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是龐巴迪的代表卻還是強忍著怒火,以一個儘量平和的口吻說道:“我們的cs300飛機在市場定位上與波音737飛機並沒有直接的衝突,達美航空的訂單問題僅僅是一次誤會而已........”
“誤會?七十五架的訂單就是一句誤會能揭過去的?”蘭斯·泰米爾都給氣笑了:“你們給達美這麼大的價格優惠,不就是未來還想在美國市場上分一杯羹嗎?”
龐巴迪代表呼吸一窒:“泰米爾先生,我們的財務狀況不太好,因此在與達美的談判中處於劣勢地位,價格才會壓得這麼低。”
說著,龐巴迪代表轉向盧克·西裡:“西裡先生,我們並非有意將價格置於成本線以下,這其中或許也有些誤會。”
“嘿嘿,這也有誤會,全是誤會吧?”盧克·西裡雖說是主持的,但完全就是應付任務,角色上更像是個看戲的。龐巴迪跟美國貿易委員會又沒有什麼關係,沒必要偏著。而波音就不一樣了,那是根正苗紅的正星條旗老美國企業了,各種利益紐帶交織在一起。
甭說波音有理了,就算是沒理,也能掰扯個顛倒是非來,更何況,龐巴迪傾銷證據確鑿,還用照顧龐巴迪的感受?
聽出盧克·西裡言語中的譏諷,龐巴迪代表臉色鐵青,他算是看出來了,不管是波音,還是貿易委員會,沒有一個向著龐巴迪的,連這個所謂的調解會也是走個流程。
“好了,既然波音沒有和解的意願,那貿易委員會將會裁定龐巴迪與達美的合同作廢。”盧克·西裡一拍手,連裝模作樣都不願意了,同時望向龐巴迪代表:“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還補充個錘子!
龐巴迪代表胸口急速起伏著,他預想到這次調解會很艱難,卻是沒想到波音和貿易委員會態度如此傲慢。
看龐巴迪代表氣得不說話,盧克·西裡接著說道:“同時根據聯邦貿易法規,鑒於你們的傾銷行為,未來三年龐巴迪與美國境內企業的出口將加征百分之五百的關稅,三年內如果無不良記錄,可以申請取消加征的關稅。另外,所有出口貿易必須受到貿易委員會的嚴格審核,我們有權中止貿易合同。”
以龐巴迪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百分之五百的關稅就是在要它的命。而且,這下被貿易委員會盯上了,那就是被套上了項圈,就算不在乎關稅,貿易委員會也可以毫無代價地拿捏龐巴迪。
這是被套死了!
盧克·西裡看龐巴迪代表不說話,很是滿意:“那就這麼決定了。”
龐巴迪代表陰沉著臉,他沒有再對貿易委員會的判罰有任何異議,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更改不得。相比而言,有件事讓他很在意,龐巴迪死也要死得明白。
“泰米爾先生,有件事我們一直不明白。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將飛機貿易跟傾銷聯係在一起的,倒是是什麼促使波音向貿易委員會舉報呢?”
在龐巴迪代表的記憶裡,似乎從未有過哪個國家對大型客機貿易進行傾銷調查的,這也是龐巴迪有僥幸心理的重要原因。
他已經對於貿易委員會的判罰沒有任何幻想了,隻希望能夠死得明白一些。
“按理說,我不應該跟你說的,但是反正你們已經是死路一條了,那就沒什麼區彆了。”蘭斯??泰米爾笑道:“你說得不錯,大型客機的貿易的確極少會觸發傾銷調查,雖然我很想將這個美妙的手法歸於自己的思考,但是這確實不是,我們也是經人提醒的。”
盧克??西裡倒是起了一絲興趣:“如果不是你們要求,我們一定不會對他們的貿易進行調查。到底是誰,誰的眼光如此毒辣?”
蘭斯??泰米爾看向龐巴迪的代表:“你們沒想過最近得罪了誰?”
“得罪了誰?”龐巴迪代表脫口而出:“空客?”
這是一個根植於靈魂深處的答案,幾乎就是龐巴迪的條件反射。
“這是一個易於思考到的答案,可惜並不是正確的答案。”
“不是空客?”這讓龐巴迪的代表很是訝異。
如此精妙絕倫的切入點,那想必不是一個人可以想到的,極大可能是某個團體智慧的結合,空客完美得符合這個條件。
除了空客,龐巴迪應該沒有招惹什麼巨型的利益團體吧?
這就讓龐巴迪代表相當疑惑了。
突然間,龐巴迪代表腦中閃過一個年輕的身影,近乎本能地輕輕說出了一個名字:“徐蒼!?”
蘭斯??泰米爾一拍巴掌,顯得很是有興致:“bingo!說實話,我也很好奇你們是怎麼惹惱他的,他是巴不得你們死啊。”
龐巴迪代表臉色蒼白,當初在歐洲就是他負責跟徐蒼對接的,甚至雙方都達成了初步協議。
在對cs300飛機的利潤分成上,雙方並沒有什麼分歧。
但是,之後在入股龐巴迪上,他跟徐蒼產生了衝突。
當時,cs300飛機經受住了考驗,令得這款飛機聲名鵲起,原本寥寥的訂單增加了不少。也就是在這個時間裡,達美航空起了將七十五架飛機的大單子從737轉為cs300的念頭。
驟然起勢,搞得龐巴迪對於未來的預期無限樂觀,甚至已經幻想到成為跟波音空客平起平坐的第三巨頭的程度。
正是基於這個樂觀的前景預測,龐巴迪顯然不願意將公司股份分出去,於是就產生了增加徐蒼在cs300飛機的利潤分成比例,用以換取徐蒼不入股龐巴迪。
但是,這一行為直接惹惱了徐蒼,cs300飛機的利潤分成對他來說就是個添頭,徐蒼真正想要的是龐巴迪的控製權。
那天,就在奧比羅莊園裡的某個房間,徐蒼徹底跟龐巴迪撕破臉。即便是到了今天,龐巴迪代表依舊可以想起徐蒼那如同凜冬的表情。
在那一刻,徐蒼說他會徹底毀滅龐巴迪,在將龐巴迪變成一處廢墟後,他會再接手的。
原本他隻以為徐蒼僅僅是盛怒之言,沒想到這一切正在慢慢變成現實。
如果這麼說的話,中航工業與龐巴迪老死不相往來估計也有徐蒼的影子。
“該死。”龐巴迪代表輕輕罵了一句,接著他抬頭看向蘭斯??泰米爾,以那最後掙紮的語氣懇求著:“泰米爾先生,我們的存在可以幫波音拖住空客的,我們是有價值的。”
蘭斯??泰米爾聽到這話,直接眼淚都快笑出來了:“你們是什麼東西,也配拖住空客?cs300不過是撞上空客319發布的時機,讓空客覺得惡心罷了,他們身在局中,顯得過於焦慮了,反應自然激烈一些。可實際上,身為局外人,你們根本不可能成長為真正威脅到空客的地步。”
“隻要給我們時間,未嘗不可。”
“不不不,你們對自己的定位為何如此虛幻?”蘭斯??泰米爾輕蔑一笑:“你不知道空客創建之初,歐洲對其進行了超過十二年的財政補貼,這還是空客坐擁本土市場的前提下。你們龐巴迪有什麼,你們的政府能給予十數年的大額財政補貼,你們國家的本土市場能提供一個基本的,可供內循環的市場規模,還是說你真的覺得等你們發展到一定規模,空客或者我們會置若罔聞?”
一連三個問題直接將龐巴迪代表問懵了,這就是土壤的問題。
一整個歐洲孕育出了一個空客,美國則是發展出了波音,相較而言,加拿大太小了,根本不可能成為滋養龐巴迪的土壤。
本土市場不是上限,而是兜底的下限。就如同現在,美國市場堵死,歐洲市場受限,亞洲市場情勢不妙,這個時候本土市場的需求至少能讓龐巴迪活下去。
然而,加拿大就是不行。
“如果說未來能出現第三家巨型飛行製造商,那必定是在東亞,你們不過是曆史的過客而已,竟然還在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蘭斯??泰米爾嗤笑道:“你們隻是終歸的塵土,要因為你們去得罪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多麼可笑的想法。”
龐巴迪代表怔在了當場,仿佛失了魂魄一樣在輕聲呢喃:“他隻是一個人。”
蘭斯??泰米爾瞥了他一眼,充滿了不屑:“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
就在這時,很長時間沒有開口的弗裡斯??海耶斯忽然來了一句:“蘭斯,世貿中心是在紐約機場五邊上嗎?”
“什麼?怎麼可能,世貿……”蘭斯??泰米爾偏過頭便是看到弗裡斯??海耶斯出神地看向會議室的落地窗外,好像有什麼牢牢地吸引著他的目光。
龐巴迪代表是跟蘭斯??泰米爾相對而坐,他都不用轉身的,一抬頭就能看到窗外景象。然而,就在他目視外界的時刻,眼睛瞪得滾圓:“怎麼可能?”
蘭斯??泰米爾順著好友的目光轉身望去,隻見不遠處天空上,一架大型客機已然處於超低空狀態,甚至於蘭斯??泰米爾可以看到機身上航司的標識塗裝。
“767?”蘭斯??泰米爾對這架飛機太熟悉了,這就是波音767型客機:“為什麼會這麼低?”
蘭斯??泰米爾問出了那個靈魂問題。
且不說,世貿中心並不在任何一條跑道的五邊上,就算是在五邊,以世貿中心的高度而言,已經算是一個突出的障礙物了,肯定要保持足夠的垂直間隔的,不可能如目視一般,高度間隔如此之小。
“不對,它不是在進近。”蘭斯??泰米爾驟然發現一個可怖的可能性:“它在朝我們這邊過來。”
……
n3102航班上,徐蒼偶然地從睡眠中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不是昏暗的客艙,也不是其他什麼正常之物,而是一彪形大漢舉槍對準自己,黑洞洞的槍口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持槍男子或許驚異於徐蒼突然的蘇醒,挑了下眉,吐出那一段蘊含著些許憐憫的話語:“我代哈裡威先生向你問好呢,徐蒼先生。”
徐蒼剛從睡眠中蘇醒,腦子稍微卡頓了一下,而那男子也不再廢話,在徐蒼徹底清醒,明白過來如今一切狀況的時候,直接扣動了扳機。
此刻,槍口對準徐蒼的腦袋,距離不足六十厘米,這樣的距離絕無失手的可能性。
就是在徐蒼即將被爆頭的一刻,原本平穩的飛機陡然劇烈顛簸了一下。
這股亂流來得恰到好處,當是時,男子雙手並未抓握附近座椅,身子沒有固定,飛機甫一劇烈搖晃,便是一個趔趄,原本穩定命中的子彈直接擦過徐蒼的側臉,擊中在座椅椅背之上。
那聲音是如此巨大,加之機艙空間密閉,槍聲回蕩不絕,經久不衰。
而徐蒼此前隻在影視作品中聽過槍聲,感受並不強烈。真的近距離感受槍聲,徐蒼隻覺得耳膜欲穿,那心肝脾肺腎的五臟六腑都震得顛三倒四,腦中像是有著一窩蜜蜂飛來飛去,嗡嗡作響,接著便是一陣自胸腔而起的劇烈惡心感。
第一道槍聲還未散去,隻聽那後艙的乘務工作間中響徹著此起彼伏的尖銳叫聲,那是後艙乘務員們的聲音。
如果說之前的槍聲是震得徐蒼七葷八素,那後艙乘務員驚懼之下的尖叫猶如一柄尖錐幾乎要從徐蒼的太陽穴給紮進去了。
不過,乘務員這一嗓子也算是將徐蒼僅剩的一些困意給驅散得乾乾淨淨。
持槍男子一擊不成,便是立刻再度舉槍。然而,飛機亂流不止,顛簸甚至愈加劇烈,男子本能性地去扶身邊的座椅,用以穩住身形。
然而,這就慢了一拍。
徐蒼始終是係著腰帶的,始終身形固定,因此反應更快。
不過,此刻徐蒼與男子之間超過一臂的距離。於是,徐蒼左側扒開安全帶的扣子,順勢起身,同時欺身上前,縮短與男子的距離。
男子穩住身形也不過瞬息之間,剛是稍定身子,舉槍便要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