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不虧
清晨,薛白正在木桶裡洗澡,發現青嵐從屏風後探過頭來。
“怎麼了?”
“郎君的水涼了嗎?”
“沒有。”
如此兩次三番,他便覺得這婢女不太老實。但等他真準備站起來,才抬手,她卻是一下羞紅了臉,轉身跑掉了。
“郎君不要臉……”
又過了一會,薛白穿好春衫,青嵐捧著襴袍進來,已恢複了鎮定,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嗯?收拾行李的時候沒見到上次虢國夫人送的香囊。”
“那香料很名貴的,我用匣子匣好了,不然香味會跑掉的。”
青嵐轉身就去把香囊拿來,給薛白掛上。
她也明白他今日要去哪裡了,不由低聲囑咐道:“郎君你出門要小心些,她名聲不太好呢。”
“嗯,我會小心。”
收拾停當,薛白出了屋門。
杜五郎搭了個梯子,正在前院給喜鵲蓋窩,嘴裡還在輕輕哼唱。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於歸,百兩禦之。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於歸,百兩將之……”
“這詩是何意?”
“就是喜鵲築巢,有人要出嫁了,車隊來迎她。”杜五郎下了梯子,“你連這都不懂嗎?”
“不懂誰要出嫁了?”
“唉。”杜五郎莫名輕歎一聲,問道:“你為何讓我等伱一起出門,去哪裡?”
“贖人。”薛白道:“你幫我幾個小忙,今日看著凶險,其實根本不會有事……”
兩人小聲計議了一會,一道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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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陽坊,虢國夫人府。
楊玉瑤近來愈發不高興。
她為薛白找的身世雖不太好,但人情畢竟是請托出去了。到頭來一句感謝沒落著,他一拖再拖地不來拜會。
“告訴門房,往後莫讓薛白再進門。他真當自己多了得,我還不稀罕……”
這般安排之後,想著往後彼此之間隻有過節,不必再期待他,楊玉瑤反而痛快許多。
但婢女還沒走遠,門房已來報,說薛白在府門外的茶館坐了好一會了。
楊玉瑤不由再生好奇,最後沒忍住,決定親自出門去看看他。
上元之後是雨水節氣,今日天上的雲很重,像是又要下雨,但長安街道柳發新芽,春景正好。
宣陽坊十字街口茶鋪中,兩個少年正坐著品茶,其中一人大臉小眼、麵有呆氣,襯得旁邊一人更加玉樹臨風。
薛白正好回過頭來,見到楊玉瑤,起身,往這邊走來。
“見過瑤娘。”
楊玉瑤打量了他一眼,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淡淡道:“我看著,你好像長高了些。”
從上元到現在不過幾日,他就算長高了,也不是肉眼能看出來的,這麼說無非又是她在點他。
“是我太久未見到瑤娘了。”薛白立即捉到了重點,順著她的話題回應。
“嗬,費力幫你,連句謝也沒有。”
“我早已想來向你致謝,奈何出了變故。”
“出事不知向我求助。”楊玉瑤不悅道:“我看你是蠢得厲害。”
“人情貴重,若欠瑤娘太多,我還不起。”
“要你還嗎?”
話這裡,楊玉瑤見薛白臉色沉毅,竟忽然自覺有些懂他。
“此事我能解決。”薛白道:“今日我本想來見你,但得知薛靈債主約我在青門相見,我先去處理了此事再來,可好。”
楊玉瑤道:“我與你一道去。”
“好,但你若見我錢不夠也不要出手,由我與對方談。”
“瞧你說的,妾身也很窮呢。”楊玉瑤莞爾笑道,心情莫名又好起來。
薛白又與她商議,讓她彆帶那奢華鈿車,再讓護衛都換成普通裝束,以免嚇跑了那賭場東家,壞了薛靈的性命。
一行人出發,杜五郎則跟在後麵,與虢國夫人府的護衛們攀談起來,先問他們家鄉何處,之後愈聊愈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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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哺時,正是青門最熱鬨的時候。
康家酒樓,三樓雅間。
達奚盈盈今日沒有煎茶,隻要了幾樣清淡的小食。
“娘子,薛白往這邊來了,這次是真的來了。”
“果然,他裝模作樣想當孝子,才被戳穿就趕來了。”
達奚盈盈嘗了口這裡的糕點,不好吃,拿起一顆煮雞蛋,發現太燙了,隻好放回桌案上。
轉頭看去,施仲已帶著薛靈進來。
薛靈臉上的淤青消了一些,達奚盈盈當即命人將他再狠揍一頓,看著慘不忍睹了才覺滿意。
“薛靈,回去之後如何做知道嗎?”
“知道。”薛靈被打得沒了往日的傲氣,磕頭道:“我一定打聽出來這些年是誰養著薛白。”
“好,等打聽出來了,你可以再到我的賭場來賭。”達奚盈盈說著自覺風趣,掩口而笑,愈顯嫵媚。
“娘子放心,隻要放了我,我一定打聽出來。”
達奚盈盈揮揮手,自有賭場護衛將薛靈拖下去,帶到大堂,等薛白來贖。
她又對施仲吩咐道:“你下去盯著,先給下馬威,情形差不多再帶薛白上來,我來賣他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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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對麵的雅間之中,裴冕正站在簾幕後向外看。
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二樓的如意廳。
如意廳中有三個婦人、三個孩子,分彆是薑卯的妻子兒女、薑亥的妻女、老涼的妹妹,由四個青衣仆役看著。
另外,裴冕還在康家酒樓當中、青門街巷附近安排了不少人。
這次他沒帶隴右兵士,更沒帶任何軍器,隻要一些仆役與遊俠兒就足夠了。要做的也很簡單,放回老涼、薑亥的家小;追蹤到他們;另找機會滅口。
他唯一不解的是,薛白為何會出這樣的昏招?原本證人藏得好好的,東宮投鼠忌器,反而輕舉妄動,讓他捉到機會。
隻能說聰明反被聰明誤,薛白自以為聰明,每每喜歡渾水摸魚,卻不知真正的計謀該順水推舟,簡簡單單的跟蹤就能解決問題。
“來了。”
裴冕已看到薛白與一個美婦並轡而行。
他不好美色,見那美婦以輕紗掩麵,推測該是杜家二娘,後而的杜五郎騎著馬還單手抱了個盒子,裡麵是還債的錢。
之後,裴冕目光一凝,意識到他們周圍還有些矯健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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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才走進康家酒樓,有個酒客正好與他撞了個滿懷,手裡便多了一張字紙。
是裴冕給的,隻有“二樓如意廳”五個字。
薛白遂從杜五郎手裡接過裝錢的木匣,同時將紙條遞到杜五郎手裡。
“我先贖人,你去吧……”
“六郎,救我啊!”
薛白回過頭,隻見薛靈被綁著雙手雙腳,丟在大堂中。
幾個一看就是賭場護衛的黑衣大漢坐在那,高聲問道:“薛白,替你阿爺還債的錢帶了嗎?”
“帶了這些。”
薛白將匣子放在一張桌上,打開,顯出滿滿的銅錢。
“不夠,薛靈欠我們東主五千貫,你這才多少?”
“錢我還在湊,能否再通融些時日?”
“……”
杜五郎趁人不注意,看了眼紙條,縮著腦袋沿樓梯走上二樓,敲了敲如意廳的門。
“誰?”
“我來接人。”
有人開了門,四個青衣大漢站在那。
“小胖子來接人,認得出嗎?”
“你們沒騙人就好。”杜五郎道:“人我帶走了。”
有青衣大漢咧嘴笑笑,道:“就是騙你的,如何?”
杜五郎一愣。
青衣大漢們哈哈大笑,將六個婦孺帶出了包廂,站在欄杆上往大堂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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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雅間。
裴冕的一個心腹正站在窗邊看著街上的行人,突然收到了一個消息。
他遂回過頭對裴冕道:“阿郎,老涼、薑亥真來了。”
“莫輕舉妄動,把人給他們,跟緊即可。”
“喏。”
很快,杜五郎帶著那些婦孺向樓下大堂走去。
裴冕還在繼續看,忽見對麵的雅間中走出一個很有風韻的女人。
達奚盈盈走到欄杆處,向樓下施仲比劃了個手勢,示意他差不多了就把薛白帶上來。她也看到杜五郎帶人下樓,微有些奇怪,再一抬頭,見到對麵的雅間簾幕微動,愈發奇怪。
酒樓大堂,薑亥、老涼看到他們的家小下來,高興地合不攏嘴,沒忍住佩服地看了薛白一眼,連忙上前護住家小。
杜五郎不動聲色地走開。
薑亥、老涼卻不走,帶著家人站在那看熱鬨。
三樓雅間,裴冕見此情景,再想到薛白帶來的人手,當即反應過來,吩咐道:“他們要製造混亂再逃……”
裴冕的心腹於是馬上向街上的暗樁打了手勢。
大堂上,薛白還在與賭場的黑衣護衛討價還價,一副想要救父而財力不足的孝子模樣。
“這些錢你們可先收著,隻要保證不傷他性命。”
“要不這樣,你把豐味樓賣給我?我來與虢國夫人那大美人合夥,哈哈哈!”
楊玉瑤見這種麵相奸惡之徒也敢提起她,不由大怒,站起身來想要喝叱。
施仲還在邁步上前,邊走邊向薛白叉手行禮,笑道:“原來是薛郎君,小人才隨家主從外地回來……”
忽然。
一個蒙著臉的酒客走到了賭場護衛們身後,伸手,一把扯住一名賭場護衛的頭發,猛地將他的頭往桌案上砸!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