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薛白沒在看她,她也想把束帶拉高一點。
“你阿爺還欠我五千貫。”達奚盈盈一坐下就開口說道。
她臉上帶著笑,顯得有些強勢。
薛白道:“你是李琩的人?”
達奚盈盈皺了皺眉,有些措手不及,從容應道:“我不知你在說什麼,想欠錢不還嗎?”
“你想查我,因為我是薛鏽之子,而薛鏽就是被他們為了扶立李琩而害死的?”
達奚盈盈強自鎮定,試圖找回節奏,道:“你怎不叫阿爺?”
薛白道:“你們不會有前途,李林甫都比李琩更有可能登基。你沒掂量清楚自己有多少份量嗎?”
“你……”
“在長安開奢豪賭場,你自認為很有實力,或是覺得李琩很有實力?京兆府、萬年縣、南衙十六衛不查你,無非是李林甫把武惠妃一係看作同黨,允你們賺些錢財。可錢財賺得多了,你還真當自己手眼通天了,什麼事都敢摻和。權力麵前,第一個被碾成齏粉的就是你這種棋子。”
達奚盈盈攥了攥拳,想要開口。
薛白再次打斷了她。
“李林甫急了,楊銛一封榷鹽法的奏折砸到了他的痛腳,他最恨有人比他得聖人信賴、比他擅於理財。他已查到這辦法是我給楊銛的,且不信一個少年有這樣的政治眼光,‘薛白身後必有推手,務必要找出此人’,他明日當會這般與你說……”
達奚盈盈再次被打亂了思路。
她意識到,薛白有備而來,他計劃好了一切、準備好了說辭,打她一個措手不及,讓她被他帶著走。
必須得跳出來,掌握主動。
薛白卻已站起身,準備離開了,同時留了最後一句話。
他語氣很平靜,卻有種威脅之感。
“我明日再來,到時你可以把在右相府聽到的一切告訴我,若有半句假話……你受難之時,會知道李琩到底有多無能為力。”
達奚盈盈站起身,道:“我們還沒談完……”
薛白已緩緩走下了樓梯。
達奚盈盈眼裡滿是疑惑,思索著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何像是在說“給你個機會”。
發生在右相府的對話,薛鏽之子怎麼可能分辨出是真是假?
他們那些人的勢力已經可怖至此了嗎?
~~
次日清晨。
達奚盈盈早早便坐在閣樓上看豐味樓的方向,直到施仲登樓。
“薛白來了嗎?”
“他一般是不來的,娘子,小人以為他該是詐我們的。右相既出手了,他蹦不了多久。”施仲道:“還是收拾一下,準備去右相府。”
達奚盈盈搖了搖頭,向遠處看了一眼,忽轉身下了閣樓。
“都彆跟來。”
她從薛白身上學到一件事,即有時候要查一件事,大可以直接問。
……
小巷裡,杜五郎正牽馬而行,忽然前方有個人影匆匆撞了過來。
“哎。咦,是你?”
“你知道我是誰嗎?”達奚盈盈問道。
她知道杜五郎有些呆,她從一開始認定的就是他身份不凡,而非認為他不呆。
而之後所見的一切則說明,那不凡的身份果然是廢太子餘黨的一員。
“其實,我是知道的。”
杜五郎撓了撓頭,移開目光,很怕看到達奚盈盈那要溢出來的飽滿之處,實話實說道:“薛白都與我說了,賭場的女東家常在隔壁清涼齋,那個……很大,我是說清涼齋很大。總之他一形容,我就知道是你了。”
達奚盈盈覺得他是個好拿捏的,終於恢複了從容笑意,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他說讓我小心些,你背後的靠山很大。”
達奚盈盈問道:“那日在康家酒樓劫走薛靈,你也有份?”
“這你可不要胡說。”
達奚盈盈觀察了一下,這呆子平時就有點慌慌張張,因此說謊時反而不易看出來。
她還要再試探,道:“你……”
杜五郎卻向後退了兩步。
“你就不要與我說話了,酒樓是你賣給我們的,大家都是鄰居,往後好好相處可好?”
“好好相處?”
“對,等到傍晚,薛白自會與你說清楚,當好鄰居。”
杜五郎趕緊牽著馬走開,側著頭,始終不敢往她身上看。
~~
時近午時,右相府。
吉溫拿出一片母丁香含在嘴裡,緊張得不停抖腳。
自他出獄以來,他就希望能為兒子報仇雪恨,且非常清楚殺子的仇人是誰。右相要先查出薛白的幕後指使,吉溫也想通了,確實該查,殺子之仇那人也有一份。
可惜年初右相忙於國政,隻將此事交於旁人。
沒想到,右相府還沒動作,薛白反而先跳出來,慫恿楊銛上奏開收鹽稅,聖人雖還未答應,但這分明是要掘右相的根!
總而言之,他已迫不及待。
終於,廡房的門被推開,吉溫走向大堂。
小徑那邊有一婦人嫋嫋而來,人未到而香先至,走到吉溫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他目光瞥去,不由咽了咽口水,莫名地心跳得厲害。原本縈繞在腦中的殺子之仇,一半化為了綺念。
再往前,另一個穿淺綠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已等在那裡。
吉溫觀察這一男一女的氣場,心道右相這次終於派了厲害人物配合自己查薛白。
三人一起進了大堂,一起行禮。
“裴冕見過右相。”
“達奚盈盈見過右相。”
“吉……吉溫見過右相。”
~~
傍晚,豐味樓。
“東家,食盒送回來了。”
“給我吧。”
杜妗從食盒中拿出一個紙條,向薛白招了招手。
兩人如今頗有默契,一個動作彼此也就會意了。
薛白看過紙條,出了閣樓,走到大堂,向杜五郎招了招手,道:“一道去吧。”
“我能不去嗎?”杜五郎不太情願。
“我不常在此,帶你與鄰居打個招呼。”
“哦。”
兩人走進隔壁院落,登上小閣。
達奚盈盈已經坐在那煎茶了。
薛白坦然坐下,道:“聽說吉溫想了個好辦法,要尋個罪名把杜家再押到京兆府審?”
達奚盈盈手一抖,茶水濕了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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