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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春闈五子(1 / 2)

第96章春闈五子

豐味樓近來正在擴建,把達奚盈盈的清涼齋並過來。

對外說是薛白替父還債而賣出了他的一半紅利,由此孝名遠揚。

“我阿姐們在嗎?”

杜五郎興衝衝趕進後堂,說起了近日之事。

“……”

“我們五個,薛白陪侍禦前,防止哥奴再行迫害,負責保護我們;元結聯絡舉子,詩文諷諫,負責擴大聲勢;杜甫彰顯才華,作詩賦文,再出名篇傳唱,揭破‘野無遺賢’的謊言;皇甫冉拜訪故舊,以張曲江公弟子之名,請朝中翰林出麵奏請覆試;還有我,要做的許多!”

話到最後,杜五郎神色激昂,提高了音量。

“我與阿姐們通報消息之後,還得安頓那些鄉貢,大姐你等會兒支一筆錢財給我……”

杜妗打斷道:“薛白人呢?我有事與他說。”

“他打了一夜的牌,說是去歇了。”

“說去何處歇了?”

“當然是回家歇了。”杜五郎說罷才想起薛白隻說“去歇”卻沒說去哪。

杜妗柳眉微蹙,不滿道:“他年歲還小,夜夜隨侍宮城,笙歌管弦,推牌娛遊,豈是好事?”

“啊?我可是在宮城外等了一夜。”

杜五郎還要叫屈,見杜妗臉色凝重,忽想起一事。

“二姐,可派人去國子監接郝昌元了?薛白說了,得把那些來申告的鄉貢們保護起來,免得哥奴狗急跳牆……”

“當即便派人去了,但到國子監時,那些鄉貢已被押到京兆府。宵禁後我的人不能繼續打探,隻能天亮了再過去,還未得到消息。”

不安感一直驅使著杜妗收買人手、打探消息。但目前勢力還很微弱,各種限製也多,她頗討厭這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沒事。”杜五郎學著薛白的語氣道,“我去找次山兄,帶人到京兆府要人!”

入太學館以來,學業他雖還沒顧得上精進,書生們拉幫結派、抨擊時政的能耐卻已學了七八成。

提著袍衫邁過門檻,跑下台階,他舉起手在空中揮了揮,意氣風發。

……

小閣上,達奚盈盈正在向施仲吩咐曲江賭場之事,轉頭恰見了這一幕,不由疑惑。

施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搖了搖頭。

“真是越看越呆,娘子總是高看他了,還以為他內秀,其實內也不秀。”

既然施仲都這般說了,達奚盈盈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

才進了務本坊,遠遠已能聽到國子監傳來歡呼聲。

“春闈不公,覆試何錯之有?我等既未做錯,哥奴也隻能放人!”

“讓一讓,春闈五子來了。”

“那是誰?”

“杜謄,已兩次受哥奴迫害入獄。”

“真義士也……”

杜五郎擠過人群,走進論堂,一把便被元結拉到了一眾生徒、鄉貢的最前方。

目光看去,麻衣如雪,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們,他不由咽了咽口水,學著元結的模樣,將手背在身後,強自鎮定。

“諸君!且聽我一言。”

元結昂然而立,高聲致詞。

“天寶丁亥春闈,哥奴以‘野無遺賢’把持科場,布衣無一人及第。再以韋堅案構陷敢言者,薛白、杜甫、皇甫冉、杜謄、元結囹圄於大理寺獄。”

“今我等猶能立於青天之下,乃聖人得知而禦口親赦。元子曾以詩文諷諫,幸而君王以囊括青冥之胸懷,不忤一蜉蝣之微言,天佑大唐出千古明君,安能遭奸相蒙蔽?!”

“是非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諸君之賢愚,豈由一場為奸臣操縱之科舉定論?大唐盛世,野無遺賢或朝野皆賢,豈由一幸進之‘弄獐宰相’所能裁定?我輩寒窗苦讀,欲為天子門生,文章僅過王鉷之眼而不得聖人指點乎?覆試!我輩文才,唯願奉於聖人!”

“覆試!覆試!”

原本已平息下去的聲勢,在五人落獄又被釋放之後,再次高漲起來。

雖然已少了一部分人,但這次他們更加冷靜,更有組織。

“覆試!覆試!”

“諸君,連大理寺都放人了,京兆府卻還無故扣押鄉貢,我們去討個說法。”

“走,去光德坊京兆府……”

杜五郎已經想好了,覆試之後,得要想辦法讓郝昌元在眾目睽睽中將那血狀呈於聖人。

但當他們抵達京兆府,得到的說法卻是,天一亮那些鄉貢們就已經離開了。

這兩日離開的鄉貢確實有一部分,眾人見京兆府確實沒有關押舉子,隻好作罷。

杜五郎還在疑惑郝昌元怎麼會這樣就離開,有個豐味樓的夥計拉了拉他的衣襟。

“五郎。”

“你見到郝昌元了嗎?”

“這邊說。小人昨日就在聽著了,捉了的有數十人,放了的隻有十數人。但今日晨鼓才響,有幾輛馬車從京兆府出城了……”

杜五郎聽了這消息,恍惚了很久。

此時他才意識到,杜家上下能在柳勣案裡活下來到底有多幸運。

~~

與此同時,皇甫冉正在見鄭虔。

“不如讓左相自請外放,儘快了結此案……”

“豈可如此?”鄭虔兩日都在為這案子奔走,滿臉疲備,正色道:“今左相蒙冤,自請外放,與認罪有何區彆?”

一旦出事,所有人都以“左相”呼李適之,仿佛沒有一個人還記得聖人去年就點了一個新的左相,名叫陳希烈。

“左相?怪不得說聖人對一切心知肚明。”皇甫冉道:“太學公難道還不明白嗎?就是因為我們還指望著‘左相’,哥奴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鄭虔張了張嘴,神色黯淡下來。

他才望高卓,入仕以來任的都是清貴官職,協律郎、著作郎、博士,此時被提醒了,才意識到這些權術之道。

原本以為聖人還被蒙在鼓裡,隻要告知聖人真相就好。

“唉。”

“聖人放任哥奴敲打我們這些舉子,因為我們錯了,我們錯在滿腹牢騷!那就改給聖人看,我們不管什麼‘交構東宮’,隻問今科春闈,這才是順聖意……”

“啪!”

鄭虔抬手就給了皇甫冉一巴掌。

“張曲江就是這般教導你的?!”

“太學公?”

“伱們看似還在爭,實則已誌移。”鄭虔痛心疾首,道:“你可知張曲江公與李哥奴之區彆在何處?”

“老師他……”

“張曲江是相,拘束天子而治理萬民;李哥奴是佞,剝削萬民而奉呈天子。”

皇甫冉十歲就在張九齡身邊,感情至深,此時聽得這一句評語,當即眼睛一酸,熱淚盈眶。

鄭虔指著他的鼻子,道:“爾輩尚未入仕,為了覆試,不問是非公道,棄左相以求與東宮劃清,迎合聖意,來日便是拜相,焉知不會是下一個哥奴?世風壞矣,世風大壞矣。”

皇甫冉先是慚愧地低下頭,像是無話可說,但過了一會,他還是說出了心裡話。

“是非公道,隻在左相與東宮嗎?難道無辜而受牽連的不是我們嗎?即使我不無辜,花費家財、千辛萬苦才來長安的鄉貢卻是無辜的,東宮出手保過他們嗎?左相出儘了風頭,不能為了他們避一避嗎?”

鄭虔無言。

“寒窗苦讀的心血被踩踏、糟踐,甚至無端卷入大案被冤枉、迫害。我們不過想求一個公平,錯的又是我們嗎?”

皇甫冉最後這一句問,聽得鄭虔悵然不已。

“這些話都是薛白與你說的?”

“太學公,這不是……”

“不用替他掩飾。”鄭虔歎息道:“十年來,也不知是誰教給了他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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