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雞小兒們猶豫著,試探地點了點頭,之後堅定道:“對,看到她了!”
盧杞這才滿意,此事對他而言不難推測,今日來算是“印證”了這推測。
離開北衙獄,他驅馬回了京兆府,衙署中衙役們見到他紛紛行禮。
“盧法曹。”
“元戶曹可在?”
“戶曹上午便走了,似帶人去東市征賦稅了。”
盧杞其實想找元捴打聽一些與案情有關之事,兩人都是年紀輕輕便在京兆六曹任職,平素交情極好。
走過長廊,迎麵卻遇到了京兆府倉曹裴諝,也就是裴寬之子。
“子良。”裴諝點頭示意。
“士明兄。”盧杞停下腳步,忽問道:“士明兄與張良娣的長姐可相識?”
裴諝微微一愣,搖頭。
盧杞訝然,自嘲道:“是我誤會了。對了,長安如今人人傳唱《水調歌頭》,士明兄總是與薛詞人相識的吧?”
“確有來往,薛郎才氣,我亦仰慕。”
盧杞麵露笑意,拉著裴諝到公房詳談,聊的都是薛白名動長安的事跡,漸漸地,聊到了巨石砲。
“世間竟有如此全才,還會造軍器,也不知如今王將軍攻下石堡城沒有?”
“是啊,盼我大唐能再打一場勝仗。”裴諝臉色沒有絲毫變化。
盧杞又說了幾句,見試探不出什麼來,與裴諝告彆,自去尋京兆尹蕭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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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薛白驅王忠嗣麾下老卒殺裴冕與回紇人,張良娣則使人栽贓安祿山,那所有利弊關係就說得通了。”
“可也僅僅是利弊關係理清了而已,沒有任何證據啊。”
蕭炅心想,上一任法曹吉溫辦事亦是這般,在腦中勾勒出事情脈絡,直接拿人刑訊,可此案不同。
“子良,你天資聰敏,可辦案不能學吉溫啊。”蕭炅道:“沒有證據,誰都不會相信一個少年能做出這般大事,何況他還是貴妃義弟。”
“是。”盧杞道:“若非親眼所見,我實難相信有人小小年紀便如此狡猾。但恰是他太過狡猾,故而逃不掉。我們能憑利弊猜到是他,聖人也能猜到,隻要能讓聖人確信,便算是完成右相的吩咐了。”
“如何證明?”
“我有一個辦法。”盧杞道:“不過還須更了解薛白。”
“右相府已命人在查薛白近來都在做什麼……”
說到這裡,院中有動靜傳來。
“京尹,出事了!”
“何事驚慌?”
“元戶曹在東市與人鬥毆,署令不敢擅專……”
下一刻,有人匆匆趕來,道:“京尹,薛白在東市澄心書鋪打了元戶曹,如今雙方都在東市署。”
“什麼?”蕭炅一臉訝然。
“哈?”
盧杞不由笑了一下。
他近來查殺人大案,在腦中已勾勒出一個城府深沉的薛白的形象,倒沒察覺此時這個形象瞬間虛了起來。
“子良,你可隨老夫一道往東市署,見一見薛白?”
“不可。”盧杞叉手行禮,道:“此獠神奸巨猾,不宜讓他發現我已查到他為妥。”
“可你要了解他?”
“下官自會想辦法。”
盧杞雖不去東市署見薛白,卻換了一身便衣,往東市澄心書鋪去了一趟。
他裝成是一個準備考春闈的生徒,想要買經文。其實他二十歲不到就門蔭入仕,五年間就坐到了吉溫的位置。
“對了,聽聞長安有位薛郎,很有名氣,此處可有他的詩集?”
“薛郎的詩集?”
“不錯,我想買一本。”
“那……客官可留一個住址,往後鄙店若是刊了,往客官府上送過去。”
“好,你們書鋪打算刊書?”
隨口問著這些,盧杞觀察了這書鋪,暫時未發現特彆之處,轉身離開。
次日,他往族人家中去了一趟。
盧杞出身範陽盧氏北祖第四房,他祖父是開元初年的名相盧懷慎。而他拜訪的是盧氏北祖大房,高宗朝宰相盧承慶之後……其實也沒有很熟,但他聽說盧家曾想招薛白為婿。
可惜這一趟也沒有打聽到太多有用的東西。
隻是,盧杞感到很奇怪,薛白為何堅定地拒絕盧家、崔家?五姓女都不娶,還想娶誰?
思忖著這些,盧杞又去了國子監,終於有了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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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彆院。
張汀正在屋中獨自擺弄著骨牌,研習技藝,以準備在下次的禦宴上讓聖人牌逢對手。
但她看著桌案,腦子裡思忖的卻還是東宮的局勢。
近來,李泌又有些惹怒她了,竟然又向太子進言,認為栽贓安祿山不妥,以河北形勢為重為由,竟是勸太子安撫那個雜胡。
“安祿山在禦宴上公然無視殿下,若殿下能主動與其冰釋,退讓認錯以消彌紛爭,聖人省心,隻會認為殿下懂事又不至於猜忌……”
大概就是這些話,還是那“上善若水”“一動不如一靜”的道理,李亨與張汀抱怨,說李泌極有才,就是所考慮的從來不止是他這個太子。
夫妻二人之意,眼下不能由東宮主動擔過,該趁著王鉷、楊釗出手幫忙,一鼓作氣坐實安祿山的罪名,讓聖人看清那雜胡的嘴臉。
隱隱地,張汀還有一個念頭——萬一範陽、平盧兩鎮節度使換人,太子義兄四鎮節度使王忠嗣手中的兵權或足以保太子登基。
她知道自己這念頭很危險,心虛且感到有些不安。
但此事她不敢與李亨說,擔心李亨反過來猜忌她。她太年輕了,缺一個有手段的心腹謀士參詳。
可恨被禁錮在這太子彆宅,使她一開始就受製於人。
“二娘。”
忽聽得門外傳來一聲輕喚,張汀隻聽稱呼便知是心腹侍婢。
“進來說,何事?”
“大娘送了禮物給二娘……”
那是一個小瓷瓶,許是裝丹藥的,但裡麵似是空的,搖動起來並無聲響,瓶口很細,往裡看去什麼也看不到。
張汀讓心腹婢女關上門,用細布將瓷瓶裹了,砸碎。
果然,裡麵是一封密信,展開來一看,正是薛白的筆跡。
薛白是顏真卿的弟子,習得一手漂亮的八分楷書。此前,杜鴻漸查國子監舞弊案,就特意向東宮提過此事。
張汀進宮打牌時,多次見過薛白的故事卷軸,一認便知。
“明日隅中,迎祥觀。”
僅有這七個字,張汀卻是看得背脊發涼。
她突然意識到中秋節,並非是自己套了薛白的話。
他就是故意那般說的,引她去對付雜胡。之後王鉷、楊釗相繼攻訐雜胡,亦是他的手筆……那少年遠比預料中可怕。
明日會麵,是他想要一舉除掉雜胡?
張汀不由猶豫,思考著此事是否該告訴李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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