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好不容易修道築基,不願因凡塵俗事亂了心境。但我看得出,她對薛白有情。想必是女兒家臉皮薄,覺得回頭求嫁丟臉,又擔心此事不成,女兒家的心事,我不好多勸。”
“她就是抹不開臉。”李十一娘道:“若聽我的,早把薛白緊緊箍住了。”
李岫皺了皺眉,有些想責罵這妹妹幾句,不可太粗俗了,偏是沒有根據。
“咳咳,一天到晚要人聽你的,你來宰執天下可好?”
“如今阿爺宰執天下,往後阿爺致仕了,阿兄、郎君接著拜相。”李十一娘掩口而笑,“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李岫懶得與她多說,道:“我先邀他到府上赴宴吧?”
“到虢國夫人府邀嗎?”李十一娘隻覺好笑,“阿兄與十七就是太正派了,做不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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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擺著銅爐,爐上鑄著狻猊提鈕,裡麵的熏香已冷透了。
李十一娘才走進屋中便笑道:“你怎麼不熏香?阿爺可送了你許多紫藤香,這香又名‘降真香’,最適合你們修道之人。”
她才學或許不高,對這些名貴之物卻是信手拈來,一聞便知屋中熏香品種。
轉過屏風,卻見案上擺著六個匣子,打開一看,裡麵分明還有滿滿的紫藤香。
“咦,怎不點?”
“紫藤性溫無毒,理氣止血,行瘀定痛,治心室絞痛。”李騰空道,“如此貴重藥材,可留著治病。”
“誰感激你不成?笨。”李十一娘搖頭取笑道,“可知阿爺喚你回來何事?”
李騰空不答,目光看向窗外的雲。
“噫,你看你裝得這仙風道骨的模樣,若真不願,為何還待在家裡?”李十一娘在她身旁坐下,輕聲道:“人活於世,當坦誠於你心中所願。”
“阿爺說,願與他和解。”李騰空道:“我是為此,才留下。”
“那你可知該如何和解?”
“真心誠意。”
“傻女子。”李十一娘隻覺好笑,道:“你可知此時他在楊三姨的府中做什麼?”
“我……”
“你隻怕是不知,給你看看。”
李騰空聽她說得神秘,不由好奇她如何讓自己看到薛白,
抬眼看去,見李十一娘拿出一個書卷,得意洋洋地攤開來。
“呀。”
那讓人麵紅耳赤的圖畫入眼,李騰空嚇了一跳,連忙扭過頭去。
“快拿開。”
“羞什麼?這畫功多細膩啊。”
李十一娘見李騰空真不願意看,方才收了畫卷,道:“我聽聞,阿爺在楊黨手中吃了虧,壞就壞在你當時沒能籠住薛白。”
“我?”
“若非你這般拘謹,薛白如何能入了楊三姨的道?”
說著,李十一娘故意壞李騰空的道心,直盯得李騰空臉頰有些泛紅了,知她聽懂了,才繼續道:“總之,此番你便聽我的,將他吸納過來。”
“彆說了,我是清修之人。”
“好個清修之人。”李十一娘多的是辦法勸她,不懷好意地笑道:“你若不願,我可就代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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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後,薛白睡醒,隻見明珠守在榻邊,躬身萬福。
“薛郎醒了,國舅正在堂上等候。”
明珠不會稱楊釗為“國舅”,顯然指的是楊銛。
薛白遂道:“竟還勞阿兄等候,怎不叫醒我?”
“是國舅交代,不可吵到了薛郎歇息。”
這般體貼關懷的話語,不管是否發自真心,已足夠表明一些態度。
薛白起身到了堂上,隻見楊銛一身紫袍官服未換,坐在那百無聊賴地等候著,臉上卻還帶著喜色。
“我竟讓阿兄久等了,恕罪恕罪。”薛白上前,不等楊銛回話,當即道:“想必該喚一聲‘楊相國’了?”
“哈哈哈。”
楊銛還在伸手準備扶住薛白,聽得最後一句話已是眉開眼笑。
“阿白莫要打趣為兄了,聖人給我加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其實我也不知是何官職。才出了宮,第一個便來找你。”
他當然得來,薛白雖不是能解釋朝廷官銜含義的幕客,卻是一手將他推上相位的貴人。
簡單來說,中書、門下二省位於宮內,楊銛得此官銜,有了參與商議朝政機要的資格,算是進入了宰執之列。暫時雖未取代陳希烈、李林甫,卻可乾涉他們。
兩人熱絡寒暄,執手坐下。
“哥奴執掌國務十餘載,一旦撤換,聖人也得大動乾戈,必是懶得動。今日用阿兄,乃是在氣頭上,想起該栽培阿兄,以備往後有變故。這‘栽培’二字的含義,七個字‘少惹麻煩多辦事’。”
楊銛聽著有些疑惑,問道:“阿兄有一事不明,我看阿白你就常惹麻煩?”
“不,我從不給聖人添堵,隻給哥奴、李亨惹麻煩而已。阿兄若細想就會發現,每次我隻做一件事,在他們要對付我時,給聖人獻寶。旁人沒有這麼多寶,自然就死了。”
“原來如此!”
楊銛沒聽懂,知自己有幾斤幾兩,當即便問往後行事的大方略。
薛白其實已讓楊玉瑤轉達了,楊銛卻還要親自聆聽他說細節。這種通過幾次事件產生的敬佩,卻不是旁人能輕易有的。
末了,薛白道:“總而言之,阿兄隻管將我說的兩樁事辦好,則高枕無憂。”
“可我還有擔憂。”楊銛便是為此而來的,道:“我驟得高位,必惹得哥奴眼紅。等再拉攏了王忠嗣,東宮也不高興,倘若他們對付我,如何是好?”
“無妨,我來應對。”
“那我在政事堂如何與哥奴相處?”
“隨意即可。”薛白道:“我們已今非昔比,他們的態度也得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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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在虢國夫人府又盤桓了兩日,薛白才回到長壽坊薛宅。
如今雖說聖人要賜他一個宅邸,其實還在物色,想必還得大興土木修整一段時日,畢竟聖人很是大方。
“郎君可算回來了。”
薛庚伯如今也習慣了薛白動不動就被關到哪裡幾天,不像以前那麼擔心。且不知從何時起,連這位薛家管事也下意識地稱他為“郎君”而非“六郎”了。
“家中有兩封拜貼,請郎君過目。對方都很殷勤,希望明日能上門來邀郎君赴宴。”
薛白接過一看,是李岫、張去逸分彆邀請他赴宴。
右相府、東宮過去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權場上的人物哪有什麼堅持?一旦發現不是他的對手,竟是爭著向他服軟,搶著與他親近了。
因為討好薛白已成了與討好楊貴妃、高將軍一樣對上進大有裨益之事。
當今,誰又敢活埋、構陷高力士?
這就是薛白說的“今非昔比”,形勢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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