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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壓不住(1 / 2)

第277章壓不住

夜裡,青嵐到書房添了幾次火燭,目光瞥去,隻見薛白端坐在那沉思著,達奚盈盈則把胡凳搬到了他麵前,湊過去小聲地嘀咕著。

“郎君才回長安,人就死了,奴家不信是巧合,必是有人安排的……”

青嵐倒沒注意聽這些,心神卻被達奚盈盈牽走了,等到入睡時,她還摟著薛白小聲地感慨。

“郎君。”

“嗯?”

“達奚娘子好豐盈啊。”

薛白覺得好笑,握著青嵐纖細的手,道:“不要攀比,玲瓏小巧的才可愛。”

於是,薛白次日又起得晚了,不著急到長安縣衙去點卯,打算與青嵐在屋子裡下棋、吃點心。小姑娘不會下圍棋,但可以下下五子棋。

偏是棋盤都還沒擺開,宮裡已遣人來召。

沒辦法,附郭京城,顯然沒有主理偃師縣時自在。

……

本該上朝的五品官員不用上朝,薛白一大早就穿著青色官袍到了興慶宮。才被引到南薰殿,已聞到一股酒香混著脂粉香。

昨夜領舞的卻是範女,她穿了一襲絳紗長裙,梳著精美的發髻,比一年前更有氣質了。

她一曲舞罷,攏著裙子在李隆基身旁坐下,準備幫忙看牌,見薛白進來,愣了一下,捋了捋耳邊並不存在的碎發,微微頷首。

薛白站定,發現腳下的地毯上還有鬥雞掉落的一地雞毛。看這情形,李隆基昨夜大概又是歡飲達旦了。

“聖人,薛白到了。”

李隆基不緊不慢地胡了牌,起身,走到禦榻上坐了,神色逐漸嚴肅,從風流天子恢複成了一個威嚴的君王。

“臣請聖人安康。”

“韋會死的那夜你在,與朕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薛白於是事無巨細、實話實說,包括到迎娘的宅院去問話的過程,總之讓人挑不出錯來。

李隆基不耐煩道:“說你的看法。”

薛白似沒想到這麼快就問到他意見,猶豫著道:“臣剛上任,此案隻怕是賈縣令、王京尹更為了解。”

“為官一年,學會推諉了?”李隆基淡淡問道:“伱還是過去自詡的那個隻說實話的耿直忠臣嗎?”

“臣不敢。”薛白道:“說實話,臣還未查明真相,因此臣既不敢斷言韋會是自儘,亦不敢勒令王駙馬噤言,確實存了觀察事態變化的心思。”

“朕不想聽含糊其詞。”

“臣一定查明此案。”

無緣無故地一個擔子就落到身上。

但這恰恰是薛白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得到的結果,他要升官、要皇帝的信任,那麼遇到事的時候,皇帝就是會找他。這背後若是有誰故意推了一把,更是水到渠成。

薛白退下之前留意了一下,王準就在殿中,正與賈昌站在一側,神態頗為輕鬆的樣子。

他於是在考慮,王繇的捧殺能對王準造成多大的傷害?

若換作他是王準,有一個徹夜陪聖人鬥雞的機會,當能化解猜忌,怎麼說他都想好了。

“王繇故意害我!我阿爺官聲不好,我隻是個鬥雞小兒,僥幸得了聖人恩寵,落在他們高門望族眼前反倒落了大罪,我是打了韋會,韋會調戲梨園弟子羞愧自殺了,王繇為了名聲反而栽到我頭上,設計陷害我。”

說到底,還是得順著聖人心意,押準聖人好惡……

~~

是日,永穆公主府,王繇得到了宮中來的口諭。

“聖人口諭,讓駙馬安分守己,莫再因韋會之死無理取鬨。”

“什麼?”王繇頓時麵如土色,“我沒……”

傳旨的宦官眼皮一翻,白了他一眼,帶著些警告之意。

“臣領旨,謝恩。”

王繇隻好連忙俯身受領,親自送了宦官,回到屋中,跌坐在榻上,失魂落魄。

永穆公主遂過來握著他的手,道:“駙馬何必如此?這結果早該想到的,我們必不能一次就除掉王準,但慢慢來,聖人總會疏遠他的。”

“不明白嗎?聖人討厭我。”

王繇心中苦澀,他當然知道對付王準是長久之事,他失望的是聖人的態度。

當年他請求父母合葬之事便是如此,他父親王同皎被武三思以謀反罪處斬,睿宗皇帝繼位後已為他父親平反了,追贈太子少保、琅琊文烈公,諡忠壯。

但他父親為李姓社稷拋了頭顱,死後卻還要看著妻子與彆人合葬?

他與永穆公主成親時,本該以更高的禮儀規格來彰顯王家的功勞,但卻被以太平公主的例子給駁回了,他們成親,與太平公主何乾?

不過是因為聖人曾親手殺掉了他母親的第二任丈夫,從來就不喜歡他母親。再加上兒女多,來往得少,關係疏遠,甚至種種猜忌……總之從不把他這個外甥、女婿放在心上。

“我們在聖人眼中,真不如一個鬥雞的。”

失望歸失望,這日下午,王繇夫婦還是得到了一個消息——聖人命薛白繼續查韋會一案。

王繇思來想去,特意去見了薛白一趟,全然忘了聖人口諭讓他安份守己。

~~

長壽坊,縣衙附近不遠處的羊肉湯麵的攤子上熱氣騰騰。

“老崇,來三碗湯麵,各加一份羊肉,九個胡餅。”

刁丙、刁庚兄弟聽了對視一眼,臉上顯出喜色,覺得當護衛實在是太好了,活輕鬆,每天都有肉吃。

薛白裹了一件簡單披風,蓋著官袍,坐在小凳上,看著蒸氣發呆。

其實他在看的是火爐上的陶釜,想著可以把鐵石鑄成鐵鍋運進長安。

“一碗羊肉湯麵。”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王繇在薛白對麵坐下,道:“薛郎在想什麼?”

“駙馬還是為韋會的案子來的?”

王繇拿帕子擦了桌子,方才把手放在上麵道:“縣尉其實也知道,阿會就是被王鉷父子勾結賈季鄰害死的。”

“原因呢?”

“他們有仇怨。”

“我與王準也有仇怨。”

“阿會拿到了他們的的罪證。”王繇道,“他說過,他早晚要除掉王準。”

“王鉷貪贓枉法、惡貫滿盈,罪證我也有很多。”

“那薛郎以為呢?”

“線索斷了。”薛白道:“所以我需要時間。”

“好,我信薛郎。”

此時羊肉湯麵端上來,王繇不動筷子,坐在那看著薛白吃,忽道:“我阿爺是被宋之問兄弟害死的。”

“宋之問?”

“宋家兄弟雖有才華,人品卻極為卑鄙無恥。他們依附於張易之,神龍政變之後便被流入嶺南。是我阿爺看在往日的情麵上暗中庇護,收留了他們。不想,他們卻忘恩負義,將我阿爺準備除掉武三思的計劃告密。於是,神龍二年,三月初七,我阿爺被以謀反罪在都亭驛處斬,宋之問兄弟重披緋袍,他們的官袍是由我阿爺的血染成的!”

說到這裡,王繇的手微微顫抖,身子往前傾了些,又道:“我上次見到薛郎便想致謝,我聽聞……陸渾山莊毀了,大快人心。”

“誰告訴你的?”

“阿會說的。”

“韋會?他從何得知的?”

“這我就不知了。”王繇道:“薛郎替我報了仇,但有差遣,隻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王繇走後,薛白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落在有心人眼裡,已能指證他們之間有所勾結。

才回長安,似乎就被裹挾到了權爭的漩渦裡無法自拔了,或者說天寶年間的大唐朝堂已被權爭的洪水淹沒,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阿郎。”

刁丙指了指桌上剩的那一碗羊肉湯麵,問道:“他不吃了,我們能吃嗎?”

~~

陸渾山莊的變故在明麵上已與薛白無關,河南府定了案,是宋勉、高尚勾結,血洗宋家。

那麼,韋會能知道這件事,必然是有一個消息靈通且還猜測到內情的人告訴他的了。

這樣的人不多。

薛白遂開始查韋會生前的行蹤。

他以長安尉的名義到韋會家中去問,詢問韋會的妻子、隨從,達奚盈盈則暗中派夥計打聽,終於查出了一個大概的脈絡。

出乎薛白意料的是,他沒發現韋會與李林甫有所接觸的痕跡……他本以為此事必然與李林甫有關的。

入夜,達奚盈盈把韋會的行蹤寫下,遞在薛白手裡。

“韋會不是去南曲就是去教坊,或者與他那班狐朋狗友聚會,這樣一個酒囊飯袋,真會有人故意害死他嗎?”

“崇真觀?”

薛白反複看了韋會的行蹤,確實沒發現異樣,但想到韋會的妻子說他近來每天都到道觀燒香,遂問道:“崇真觀在何處?”

“安善坊。”

“那是在長安城南了,韋會幾乎都在城北活動,如何會到城南燒香?”

“除非那是個女冠觀?”達奚盈盈玩笑道。

……

崇真觀並不是一個女冠觀,而是個香火非常旺盛的道觀。

薛白到時,道觀前已排了長隊,等待祈福的人們個個都表現得十分虔誠。

他遂與刁氏兄弟各自去了解情況。

“敢問大娘子,為何眾人都在此等候,而不去西街的九華觀?”

“任道長法術靈啊,若能賜下一枚丹藥,能百病全消,長命百歲哩。”

刁庚去問了幾人回來,撓了撓頭,小聲道:“郎君,他們說這裡的道長叫任海川,可神了,賜一個香囊掛在胯下,能讓軟弱的男兒都重振雄風。”

“那想必韋會是衝這個來的。”

薛白走過排隊的人群,拿出令符,道:“長安縣衙辦案,讓你們道長來見我。”

站在門邊的兩個小道童聞言,俱是麵露驚恐。

“師父他……他雲遊去了。”

這情形,薛白一看便知不對,勒令百姓退散,押下小道童,到道觀搜索,此間的道長任海川果然是不在了,隻留下幾個弟子。

“說,人呢?”

“師父他,他逃了……”

刁庚從丹房裡拿出幾個香囊,聞了聞,問道:“這真有用嗎?”

“其……其實就是些滋補的藥材,師長花錢讓人當托,吹捧它的功效,可他前幾日卷了錢財逃了,我們是想趁著師父的名氣還在,賺些路費走的。”

“騙子。”刁庚將香囊丟開。

“哪天逃的?”

“四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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