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與韋會被拿是同一天了。
薛白再問他們是否認得韋會,本打算帶他們去認認屍體,但在描述了韋會相貌之後他們很快便想起來了。
divcass=”ntentadv”“是有這樣一個貴郎君常來見師父,與彆的香客卻不同,師父每次都是與他單獨到客房中談的。”
“談的什麼?”
“不知道,但旁人都是給師父錢求藥,師父卻是給他錢。”
薛白思忖著任海川那些所謂的讓人長命百歲、重振雄風的本事,問道:“你們師父,可曾想要入宮麵聖?”
“似……似乎說過的。”
再問了幾句,這些弟子們所知的已經有限,薛白便開始在這道觀中仔細觀察起來。
他有個直覺,任海川與韋會一逃一死,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關聯的,甚至陸渾山莊的事,也是任海川告訴韋會的。
若如此,那這個道士任海川背後必然有個指使者,比如李林甫。
也許是他們正在聊著如何接近聖人,同時得到洛陽來的消息,陸渾山莊出事了,然後李林甫說“必然是薛白下的毒手”……這些畫麵全都是瞎猜的。
想著這些,翻過了藏書庫中的經文,意外地沒有任何發現,薛白遂轉到了香堂。
堂上擺著很多祈福牌,刻著各種心願。
“福祿壽三星之牌位,祈家母康健長壽,長安人楊漢公敬立。”
再往後看,一個叫薑慶初的希望能娶到賢妻,一個叫劉安的希望能生個兒子。
薛白走馬觀花看了幾排,忽然目光一凝,拿起案上的火燭湊過去,往祈福牌下方看了一眼,灰塵的痕跡不對。
這些牌位都是擺了很久的了,周圍積了厚厚的灰,但有幾個顯然是最近幾天被重新擺過的。
於是,他伸手將那些祈福牌擺回原來的位置,發現中間少了一個。
“這裡原來擺的祈福牌是什麼內容?”
“回縣尉,這我們真的不記得了。”
“可有記錄?”
“沒,沒有。”
薛白再看了那空缺的位置一眼,並沒有辦法再將它找回來。
他隻是奇怪,有什麼必要把一個祈福牌拿走?
~~
長安縣衙。
賈季鄰聽聞薛白捉拿了幾個道士回來,搖了搖頭,道:“請他來見我一趟。”
他無心再處置彆的公務,起身踱步,最後站在窗前,看著薛白過來。
“縣令找我?”
“聽聞你還在查韋會的案子?”
“是,此案連聖人也驚動了,不得不查。”
賈季鄰道:“我早便讓你堵住王繇的口,何至於到如此左右為難的地步?”
薛白眼看著吏員退了出去,關上門,令廨裡再無旁人,於是緩緩道:“部分真相一直很明顯,就是縣令你故意拿下韋會,再指使魏昶勒死了他,不是嗎?”
賈季鄰並不否認,而是長歎了一聲。
“聖人問時,我沒這般說,因為沒有證據。”薛白道,“但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證據早晚會有的,縣令到時打算如何自處?”
“你沒說,才是聰明的做法,你以為聖人想要真相嗎?聖人召你問話,隻是為了給王家一個交代,就像定安公主不可能與王同皎合葬,那斷那案子的夏侯銛就被貶官,以給王家交代,明白嗎?聖人不在乎韋會死了,哪怕明知是有人殺了他。”
“聖人的外甥死了,縣令說聖人不在乎?”
“韋濯都是聖人親手殺的,韋會死了又如何?這般簡單一樁小案,有何好追著不放的?”
賈季鄰說著,走近薛白,語重心長道:“你是清臣的弟子,如今在我屬下。我不是在教你查案,而是在教你為官,若能當好這京城中最難當的官,你往後的仕途就順了。”
薛白道:“縣令所言很有道理。但此事,隻怕不像縣令希望的那般容易善了。”
“何意?”
“我們都知道,是王鉷讓你捕殺韋會,一般而言,聖人不在乎韋會,你們有恃無恐。所以你幾次讓我彆查,以為我罷手此事便到此為止了。但……縣令沒發現嗎?還有人在推波助瀾。”
賈季鄰有個明顯的呆愣表情。
“才押韋會入獄,他的家人怎就猜到他會死在獄中,為此鬨到禦前?恰好還是我這個長安縣尉剛上任之際。”
“你是說?”
“王準敢去威脅王繇,就是吃定了這個駙馬不得聖眷,嚇唬一下也就閉嘴了。但事實恰恰相反,王繇反而把事情鬨到了聖人耳中,聖人不得不再召我問話,給王家一個交代。”
薛白竟是在不知不覺中搶過了談話的主動權,問道:“很明顯,有人給了王繇信心。你們何以還認為韋會的死是一樁小案?至少我是不敢再敷衍對待。”
賈季鄰撫著長須,緩緩在位置上坐了下來,兀自思忖,眼珠轉動。
薛白繼續道:“我現在疑惑的是,王鉷為何要殺韋會,任海川又是為何逃了?能是什麼樣的事值得動手?此事若是被王鉷的政敵利用,案子會到何種地步?是否會牽扯我與縣令?”
“我亦不知。”賈季鄰道,“我隻當是王準看韋會不順眼,京尹有命,我不得不為。”
“請縣令拿人的是王準,還是王鉷?”
“是……”賈季鄰欲言又止,最後抬手往上一指,再次道:“我以為是王準請求了京尹。”
“縣令真不知其中原由?”
“真不知。”
“那做個假設,若是右相暗中推動,最後此案案發,我們擔得起嗎?”
“我……”賈季鄰道:“我真不知。”
“既不知,縣令如何敢幫忙壓下去?”
“你不要危言聳聽,此事本縣與京尹自有分寸,無論如何,暫且莫再往下查了。”賈季鄰道,“去吧。”
薛白執禮便要告退,走到門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身,看向了賈季鄰供奉在令廨中的送子觀音,沉吟道:“縣令還在瞞我。”
“你莫再胡言了。”
“縣令認得任海川吧?”
“本縣……不認得。”
“可縣令在他的道觀供奉了求子的祈福牌,不是嗎?”
賈季鄰的臉色當即就苦了下來,眼看被當麵拆穿了,這才開口說起來。
“最初,王京尹的兄弟王焊,是個蠢……王焊十分易欺,被任海川騙了。任海川自稱會神仙術,能讓人延年益壽,尤其有提升……提升房中術的法門,王焊有意將他舉薦於聖人,幸而我等慎重,未因最初那一點效用而輕信於他,本待再等一段時日,沒想到,他其實是韋會派來的,打算在麵聖獻藥之後,卷了賞賜逃跑。”
“若依韋會的計劃,任海川逃了之後,罪責便在王焊身上。因此,王京尹得知此事大怒,命我捕殺此二人。我遂讓魏昶去拿下了韋會,沒想到,任海川十分機警,見事不妙直接便逃了……”
~~
與此同時,萬年縣,新昌坊。
崔祐甫大步而行,臉色格外鄭重。
“縣尉,就在前麵。”
前麵是新昌坊的一間道觀,就名叫新昌觀,周圍已圍了許多人,正在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什麼。
“就是那位任神仙吧?”
“神仙怎會死了……”
“都讓讓!讓開,縣尉來了!”
崔祐甫撥開人群,目光看去,隻見道觀後院的土地已被人挖開了,挖出了一具屍體。
死的是個老道士,雖已成了狼藉的屍體,卻還能看出原來的仙風道骨。
仵作俯下身,撥開屍體上的衣裳,看向那已開始腐爛長蟲的傷口,仔細檢查了一番,道:“皮上有滲水,微微發臭,死了四五天了,凶器該是一把六寸的小匕首,身上沒有彆的傷口,一刀斃命……”
崔祐甫皺了皺眉,轉身看向圍觀的人們,抬手招過幾人,道:“你們認得他?”
“認得,是城南崇真觀的任道長……”
這是崔祐甫擔任萬年尉以來遇到第一樁大案,他暗下決心,務必要徹查清楚。
然而,才把屍體帶回縣衙,他便被萬年縣令馮用之召到令廨。
“請縣令安康,今日城中出了命案,我必……”
“這案子不宜聲張,以酒後摔死結案吧。”
崔祐甫一愣,久久不肯回應。
馮用之歎息一聲,起身走近他,提醒道:“萬年縣隻是個附郭京城的小縣,縣衙之上還有京兆府,此案到此為止,明白嗎?”
“是。”
崔祐甫有些失落,出了縣衙,走過宣陽坊的長街,忽然停下腳步,看向前方不遠處一人。
“薛郎怎來了?你耳目一向靈通,可是為了萬年縣的命案?”
“不是。”薛白指了指西北方向,“我住在宣陽坊。”
崔祐甫一愣,苦笑著準備離開,下一刻,他意識到薛白肯定是為命案來的,且是故意在這裡等他,否則不可能不好奇。
“對了,韋會的案子如何了?”
“京兆府想壓。”薛白道:“我倒是無所謂,但顯然有人想讓這些案子冒出來,京兆府隻怕是壓不住。”
“誰?”
“不知。”
“那我們都被卷進去了。”崔祐甫再一思量,意識到任海川屍體忽然被發現,此事十分可疑,心態便從容起來,道:“薛郎若得空,一道喝幾杯如何?”
“不巧,今日真不得空,下次吧?”
“好。”崔祐甫道:“總有機會。”
~~
薛白看似很忙,其實根本沒有正事,回到宅中換了一身衣服就去敦化坊見顏嫣了。
他說過要給她帶些好玩的,這幾天便讓匠人製作了一些桌遊的小道具。
這道具還製作了好幾份,回頭可獻一份到宮中,彌補前次花萼樓禦宴上李隆基的失望,算是一舉兩得。
從傍晚到入夜,薛白無非是陪顏嫣、顏頵玩,他們大為驚奇,玩得不亦樂乎,到最後也不肯放他走。
“再玩一局唄?”
“長輩們盯著等我走呢。”
“可宵禁了啊。”顏頵平日看著是個小書呆,為了玩卻是什麼理由一堆,“宵禁了阿兄可回不去。”
“長安縣尉豈會被宵禁攔住?”
薛白在孩童麵前顯了威風,策馬離開顏家,心想著李隆基應該會很喜歡這種智鬥類的小遊戲,明日便可獻上去。
他像是渾然不在意韋會的案子,也不好奇到底是誰在背後推動著這些事。
夜裡,他倒是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與李隆基、李林甫、楊國忠、王鉷、張去逸、王繇、賈季鄰、崔祐甫、韋會等一眾人在玩狼人殺,第一夜韋會死了,而他有一瓶可以毒死狼人的毒藥,打算毒死李林甫,他相信肯定不會毒錯。
但就算在夢裡,薛白也能意識到狼人並不止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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