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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仕女圖(1 / 2)

第383章仕女圖

七月初一,晨光灑在了西繡嶺上。

因楊貴妃想要在七夕節到長生殿還願,高力士遂親自登山安排。

瓜果自是要最新鮮的,其他的,香爐焚龍麝,銀瓶的花萼,金盆裡擺好了五牲。一應準備做好,巡視後廂時,他偶然聽到了有女冠正在議論。

“你猜怎麼著?天蒙蒙亮時,我看到有人在對麵的連理峰上摟摟抱抱,其中那男子卻是聖人身邊好俊俏的薛打牌。”

“怎樣叫摟摟抱抱?瑤欞子抱一個我才知曉……”

高力士探頭看去,隻見那兩個小女冠躲在廊下的柱子後方,抱在了一起。

他不打擾,反而轉過身,有力地一揮手,把身後的宦官宮娥們都驅了下去。

再看去,先前說話的一個小女冠滿臉通紅,又道:“他們可不止隻是這般抱著。”

“還有哪般?”

“不高不矮,身材纖細。”

“嗯嗯。”

說著話,那小女冠看到了高力士,嚇得像一隻受嚇驚的野貓般跳起,紅著臉結結巴巴道:“將將將……軍。”

“是,一定不敢提……”

趁著她們吻在一起,高力士貓著腳步過去。他擅長這種無聲無息的步伐,直走到很近了,她們也不曾發覺,乃至於他已能聽到那唇齒相交時發出的輕微的“吧唧”聲。

~~

李騰空正在睡著,蜷縮在薄毯裡,雖閉著眼,臉上隱隱竟能看到笑意,似乎連夢都香甜。

這撒嬌般的語氣讓眠兒詫異了一下,還當自己跑到了李季蘭房裡,再確認了一遍真是自家小娘子,方才道:“十七娘醒醒,高將軍來找你呢。”

“嗯,薛郎的手,像這樣探進道袍裡了……呀!”

語氣雖隨意,他心裡竟有些微微的緊張。之所以對此事如此上心,因他心裡有個擔憂,唯恐宮中的某人打扮成道士與薛白幽會。畢竟,那年七夕在長生殿發生之事,他其實從一絲蛛絲馬跡裡猜到了一些。

“高將軍饒命,我們知錯了。”

“她真穿著一身道袍,與我們一樣的裝束,頭戴蓮花冠,腳踏登雲履。她與薛郎纏綿到後來,一隻鞋子還掉落山崖了。”

“他們親得可比我們久多了,整整一夜哩。”

高力士沉吟著,思量著哪個身材纖細的女冠會與薛白偷情,一個人選浮現在了腦海中。接著,他很快感到了疑惑,掐指一算,心中自語道:“差了兩輩。”

“那女子我不認得哩。”

待那“軍”字出口,她們已經跪在了地上。

可抵達花廳時,唯見高力士是獨自一人端坐在那,並不像是問案的樣子。

“還有哪般嗎?”

“如此,李十七娘可在?”高力士臉上浮起了和煦的笑意。

要登上連理峰隻有一條路,必須經過虢國夫人的彆業,高力士知道那人必是薛白無疑了,遂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女子是誰?”

她不自覺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含著,迷迷糊糊的意識還在埋怨薛白把她親得嘴都酸了。

一問,薛白與楊玉瑤卻是不在。

“唔。”

眠兒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位宮中大監是為李林甫的案子來的,李騰空亦這般覺得,但還有一絲奇怪的預感,猜他或許是為她與薛白的事來的,雖不太可能。

“唔,喘不上氣了。”

“找我?”

他這樣的人物,彆業的管事不敢怠慢,也不知如何推托,領著他到了花廳相候,並請人去喚李騰空出來。

“不是找薛白,卻是找我?”

“女冠?”

眠兒與皎奴的催促聲擾了她的美夢,她把頭埋進枕頭裡,嘟囔道:“彆喊了,真討厭。”

“見過阿翁。”李騰空以昔日的稱呼喚道。

今日輪到袁思藝隨侍在聖人身邊,高力士下了西繡嶺,思來想去還是去了一趟虢國夫人的彆業。

許久。

嚇唬了幾句,高力士問道:“真看清了是薛郎?從此處看到連理峰,你如何能看得清容貌。”

高力士負手上前,冷著臉叱道:“太真子信任你們,把守長生殿之重任托付於你們,竟敢在此卿卿我我,眼中可有戒律?”

“你方才說薛白手探進道袍裡,可是胡謅的?她穿的是何衣衫?”

“就是說呢,十郎嚇得已經躲起來了。”

身材纖細,那就一定不是楊太真楊貴妃了。高力士意識到方才的擔憂太過離譜了,自嘲地搖了搖頭,再問話,已是置身事外的心態。

“十七娘,十七娘。”

“容貌雖看不清,可不久前薛郎才隨駕到降聖觀,我偷偷瞧了他好久,那身姿儀態烙在腦裡,且他穿的就是那日的襴袍,一樣的發飾。”

沒有聽到“太真”二字,高力士稍鬆了一口氣,問道:“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再次恫嚇了那兩個小女冠,他吩咐道:“此事不可再對旁人提起,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她是右相千金、宗室遠親,才得以與皇子公主們用一樣的稱呼來喚高力士。

高力士待人有著與地位完全不同的和善態度,開口以非常親切的口吻問道:“我可否與李家小娘子單獨談談?”

眠兒與皎奴隻好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愈發讓李騰空的預感強烈了起來。

高力士開門見山,道:“都說薛郎與小娘子有情,可我卻始終認為你二人隻是朋友。看來,我猜錯了?”

李騰空心中一顫,臉上卻依舊是平淡態度,問道:“阿翁何出此言?”

“昨夜,連理峰。”高力士徑直提醒道。

李騰空驚訝於在山頂上還能被人看到,十分後悔不該貪戀與薛白親密的時光,一不留神就待到了天明。

好在,她裝作不喜歡薛白已裝了許多年了,早便用道家的殼把少女心事隱藏起來,並習以為常了。此時慌亂之下,猶能保持鎮靜。

她想到,自己與薛白的關係,會成為他成事的阻礙,定然是要保密的。尤其是眼前這位高將軍,是薛白必要費心欺瞞的對象,不可露了一絲破綻。

“恕小道愚鈍,阿翁可否明言?”

高力士察顏觀色多年,要想瞞過他,極難。他觀察著李騰空的表情,問道:“昨夜不是伱與薛郎在連理峰上……舉止親密嗎?”

“什麼?”

李騰空先是有些不明所以,一瞬間似想明白了,轉過身去,看向庭院深處。

“季蘭子?怎可如此?”

高力士並未就此確認答案,而是又問道:“如此說來,你與薛郎之間並無瓜葛。”

“我……”

“今日隻你我二人,我還是個閹人,你不妨與我實言,我盼著能幫你尋個托付,也算不枉與你阿爺相交多年。我問你,想進薛宅嗎?”

李騰空順勢低下頭,有些真情流露地輕語道:“我是仰慕他的,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你是說薛郎無意於你?為何?”

“不知。”

這是符合高力士原本的判斷的,他繼續問了幾句話,有小宦官匆匆趕來稟道:“阿爺,找到了。”

李騰空偷眼瞧去,見自己遺落在連理峰懸崖下的那一隻鞋子竟是被找到了。

“小娘子,可否讓季蘭子過來試試這個?”

“是。”

李騰空走到門外,招過眠兒,吩咐道:“你去請季蘭子來。”

她不敢多作提醒,隻是以有些尷尬的態度杵在那,等了好一會兒,李季蘭匆匆趕來,她便給她拋了一個眼神。

來不及更多的溝通,高力士已開口道:“季蘭子,我問你一件事。”

李騰空以有些疏遠的語氣插了一句話,道:“是關於你與薛白之間的事。”

很明顯的,李季蘭的臉倏然紅了。

像是冬去春來,春風拂過,桃枝上的桃花徑直綻放開來。李季蘭眼中秋波浮轉,羞意盎然,埋下頭去,用細若蚊吟的聲音應道:“嗯。”

“昨夜你在何處?”

李騰空沒想到高力士這次是這般問,有些擔憂。幸而,李季蘭似知她心意一般,捏著手指,不作回答。

“還請季蘭子以實話相告。”高力士雖看起來和藹,語氣裡自有不容置喙的威望。

“我……與薛郎在一處。”李季蘭答道。

“何處?”

“山上。”

高力士遂將那隻鞋子遞給了李季蘭,笑道:“那就物歸原主了。”

“多謝高將軍。”

“季蘭子不試試嗎?”

李季蘭紅著臉,卻是繞到屏風後換了那隻沾著泥塵的登雲履出來,提了道袍,示意與她腳上穿的那隻鞋是一般大的。

高力士這才點點頭,提醒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些,此番是我得知,倘若傳到旁人耳裡,還不知如何嚼舌根。”

這是一件小事,之所以過問它,高力士是出於心中的疑惑,而不是在乎薛白與誰偷情了。

既然疑惑打消了,他便不再多管閒事。

出了虢國夫人的彆業,卻有心腹宦官匆匆跑過來,低聲稟道:“阿爺,聖人今日與貴妃、虢國夫人、薛郎打牌九。薛郎說了一件事……”

高力士聽了,驚恐莫名,暗忖道:“他怎麼敢的?”

~~

“臣聽說李林甫死前曾調閱了幾卷文書,放在逍遙殿裡,但不知被誰收走了。”薛白打著牌,忽然這般說了一句。

李隆基正在觀察著楊玉環的臉色,聞言並不太在意。

他近來與楊玉環吵架了,起因是花鳥使進奉了一個絕色美人,他與之歡好過後,把親自譜的一支曲子送給了她,並填了詞,內容是歌頌一對神仙眷侶的愛情。偏此事傳出去了,惹得旁的妃嬪們都有些不快。楊玉環是最悍妒的,言“聖人隻與她是神仙眷侶,我們又是什麼?”

此事倒是有個法子解釋,無非是在曲詞中多添幾個神仙,可如此一來,便破壞了那曲子原本完美的韻律,這是李隆基絕對無法容忍的。

諸如此類的煩惱,占據了他太多的心思與時間。薛白所提起的小事,他遂沒能立即察覺到其中的深意。

“你不安分守己,又多管閒事做甚?”

“臣以為,李林甫身為宰相,又是涉及謀逆大案,那他臨死前調閱的文書一定十分重要。”

李隆基一想也是,道:“誰收走了?”

“臣不知。”薛白道:“隻是偶然得知此事,特稟報聖人。”

他查了很久,可惜他一個中書舍人,很難查清內廷之事。思來想去,與其拖久了最後被動,倒不如趁早掌握主動權。

反正那些文書不可能證明他的身份有問題,那不如直接向李隆基揭破此事,利用天子之威,看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最差的情況,也能把暗處潛藏的對手揪到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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