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cass=”ntentadv”今夜隻有他們兩個人最清楚,薛白做的這一局對李亨的殺傷力有多大。哪怕是袁思藝都還沒理解到此事的嚴重程度,覺得什麼都沒發生。
可事實如何?
李亨之所以隻聽得“變天”二字就相信了這種可能,並且留在花萼樓靜觀其變,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他真的什麼都沒做嗎?
此時此刻,對上薛白那雙洞悉一切的眼,一段又一段的對話回響在了李亨腦中——
“聖人命薛白為煙花使,要在千秋節辦一場煙花典禮,據我所知,煙花為危險之物。”
“有多危險?”
“據鮮於仲通麾下去過南詔的士卒稱,製煙花用的火藥十分凶險。”
“殿下之意是?”
“我擔心薛白蓄意弄出這場煙花典禮,是要對聖人不利,想讓將作監去盯著。”
“……”
後來的對話,李亨刻意地不去回想,潛意識裡認為隻要不想,它們就不曾存在過。
事實上這些對話也不該有第三個人知曉,因為它們全都發生在最隱秘之處。那薛白如何知曉的?他終日隻顧倚紅偎翠,與杜妗……
想到杜妗,李亨像是被毒蜂蜇了一下,差點跳了起來。
他豁然想明白了,薛白故作風流,實則每次與杜妗幽會時都聽了她於長安城內打探到的消息。那女人本就心機深沉,如今更是多了許多狠辣手段。
而李齊物每次喬裝打扮前來與他相見,都沒瞞過杜妗的眼睛。薛白知曉了他與李齊物會麵了幾次,便能猜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這一切,聖人知道嗎?
李亨不敢再往下想,已經足夠深刻地意識到方才在花萼樓下那不動如山的一站,後果到底有多可怕。
當年,李瑛、李瑤、李琚三人披甲入宮,根本就沒有要害聖人的打算,尚且被賜死……他再次打了個冷顫,在薛白的目光下回避了眼神。
“儲位我不要了。”李亨心痛欲死,低聲道:“彆再趕儘殺絕,廢儲對你沒好處,李林甫開棺曝屍的下場就在眼前,保我一命。”
“我想要什麼都行?”
李亨稍稍遲疑了一下。
突然,遠處傳來了大響聲,似乎是又一枚煙花炸開來。但兩人抬頭看去,並未看到天空中有何焰火,反而聽到了大象的叫聲。
花萼樓的方向一片混亂,該是有煙花驚到了大象,引起了人群的恐慌。
真說起來,這會是一個絕佳的刺駕機會。
李亨愣了愣,轉頭看向薛白,懷疑是薛白動的手腳,即使不是,出了這等變故,薛白身為煙花使,定然要擔大罪。
然而,薛白竟也有一瞬間的茫然,顯然這情形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若不是他,還有誰?
而薛白的不解隻有片刻,他很快想明白了原因,道:“好吧,李齊物已經完了……”
~~
楊玉環覺得,自從聖人聽說了李林甫想沾他元氣一事之後就常常變得奇怪起來。
今夜本是說好要好好觀煙花的,可事到臨頭,聖人卻讓她獨倚闌乾,他自登上高樓去享受百官的賀拜了。
但,她心情還是很好,因今夜的煙火比她預想中還要美。她醉心於此,之後想到煙花的美麗如此短暫,就像她也隻有寥寥幾年的青春,不由大為傷感。
於是,背著人時,她少見地抹了抹眼角,擦掉了那無意間流下來的淚痕。
“貴妃,怎麼了?”
“風太大了。”楊玉環回過身來,又是笑靨如花,道:“我還想再看煙花。”
“這煙花都放完了。”
“不管,你去問問那煙花使,能否再放一支,隻一支都好。我不信他沒有備著的。”
張雲容無奈,隻好道:“容奴婢去請問高將軍。”
她遂往高樓上跑了一趟,回來之後說是被攔著,沒能見到高力士,但高力士的心腹宦官已經代為傳達了。又過了一會兒,消息回來,聖人答應再給她放幾顆煙花。
“真有備著的?”
“該是有的。”
楊玉環繼續站在欄杆邊看著,等了一會兒,竟真有小宦官抱著一顆煙花放在樓下準備點,她不免得意一笑。
然而,也許是那小宦官太慌了,點燃引線就跑開。之後“咻”地一聲,煙花橫著射向了花萼樓,砰地在樓前炸開來,嚇得宮娥們紛紛尖叫。
偏偏今日用長鼻卷了靈芝給聖人賀壽的大象正在那兒,登時受了驚嚇,不受控製地撞向人群。
“啊!快跑啊!”
“不許傷了吉象!萬莫傷了吉象……”
眼看著那大象馬上要撞進百官之中,忽然有一道嬌小的紅衣身影手持著百尺竿,一躍上了戲台,狂奔過戲台之後,毫不猶豫跳下,竟是跳在了大象的背上。
見此情形,楊玉環不由驚得捂住嘴。
然而,那紅衣小女子跳上了象背也於事無補,大象已經撞翻了兩個官員,眼看就快要踩死人了。
“捂住它的耳朵!!”馴象人瘋了一般追在大象後方奔跑,大喊道:“捂住它的耳朵。”
“好哩!”
那紅衣小女子大聲應著,竟是在象背上緩緩站了起來,俯身過去摸它的頭,然後輕輕捂住它扇子大的耳朵。
過了好一會兒,混亂平息下來,人群中響起一片誇讚之聲,倒像是看了一場表演般。
“那是誰?好矯健的身手。”在樓上看著這一幕的楊玉環不由問道。
“是公孫大娘的徒兒,李十二娘。”張雲容道,“她似乎有些官司在身上,虢國夫人護著,才沒人敢動她。”
“想起來了。”楊玉環道,“我要她給我當護衛,快去帶她上來,我賞她一杯酒喝。”
“喏。”
這一點小風波過後,楊玉環方覺玩得儘興了,轉過身,卻見有龍武軍押著一人走下台階。
她看著不由疑惑起來,暗忖建寧王如何跑到花萼樓裡來?又犯了何事,被禁衛拿下了?
~~
勤政務本樓。
殿內站著許多人,卻沒發出一點兒聲音,落針可聞。
簾後,李隆基小憩了一會兒,睜開眼,隻見高力士、袁思藝都已恭候在那,準備稟報了。
“說。”
“回聖人,花萼樓前出了亂子,老奴查過,該是煙花製得有問題。先已把將作監李齊物帶去詢問了。”
“問仔細了。”李隆基淡淡道。
高力士道:“這李齊物怕是與水神火神有衝,當年通黃河漕運也是,鑿山石入河,激得水神發怒,湍激不能行舟;前兩年他長安的宅院又失了火;再加上今夜,氣運真是不好。”
他說笑著,仿佛想把事情止於李齊物。
但李隆基不接茬,臉色冷冰冰的。
袁思藝見狀,遂稟道:“聖人,太子到了。”
“召。”李隆基指了指陳玄禮,道:“你三人留下,其餘人等退下。”
高力士一聽,便知聖人這是決心要廢太子了,憂心不已。思忖著,還是勸道:“聖人,今夜之事,恐與太子無關。”
“朕會等到李齊物招供。”
“可國本……”
“今日是天長節。”李隆基忽然叱了高力士一句,“你等賀朕天長地久,是真心的嗎?”
高力士連忙應道:“老奴自是真心。”
“既是天長地久,又要何儲君?或是你們全都是欺君!”
這話,連高力士都回答不了了,從某方麵而言,聖人說的一點都沒錯。可誰能想到這樣一句無賴的話,竟是出自聖人這樣的一代明君之口。
不多時,李亨進了殿。
“兒臣請父皇安康。”
李亨老實地徑直拜倒,不給李隆基任何苛責問罪的機會,道:“今日天降祥瑞,可見上蒼亦認為父皇功高千古,該長長久久,萬壽無疆。至於兒臣,體弱多病,更非嫡長,難堪社稷重擔,請將太子之位讓於長兄,懇請父皇恩典。”
他努力讓語調更飽滿些,希望顯出真摯的情感來,但聲音還是很虛,透出了無儘的悲涼。
連陳玄禮都側過了頭,覺得太子殿下甚是可憐。
唯有李隆基不覺得這個兒子可憐,厭惡其假惺惺的模樣,想到李亨站在花萼樓下盼著他死的樣子,他的心已經冰冷如鐵,他很想問一句“你隻怕已想好登基之後要做什麼了,朕如何敢廢了你?”
但他開口,卻是溫言溫語。
“你是朕的兒子、朕的太子,朕豈能因你‘體弱多病,更非嫡長’就罷免了你?起來吧。”
李亨不起,把頭抵在地上。
袁思藝見狀,不由疑惑,暗忖太子不去自辯,把罪責推到薛白身上,反而主動讓位於慶王,這又是為何?
捧殺?
李亨匍匐在那,頭都沒抬,卻能深深感受到李隆基可怕的殺意。
他深知自己必須得在李齊物“招供”之前辭掉儲位,否則一旦讓李隆基繼續聽更多細節,他真的會死得比李瑛還慘。
“兒臣鬥膽,有幾句觸怒父皇的話……孩兒今夜回想到二兄當年之事,深感其冤。孩兒當年不曾為他求情,心中無比慚愧,不忍為儲君,懇請父皇……”
“他冤枉,你冤枉嗎?!”
李隆基突然勃然大怒,拿起金杯砸在李亨頭上,叱道:“韋堅、皇甫惟明、王忠嗣、李齊物,朕冤枉過你一次嗎?!”
這次,李亨竟是沒有再唯唯諾諾,而是抬起了頭。
有鮮血從他額頭上流下來,他扛著可怕的壓力,繼續說著。
“孩兒深感二兄之冤,不願居東宮,懇請將儲位讓於長兄,否則,若待孩兒繼位也必為二兄翻案……孩兒忤逆,該死!”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