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cass=”ntentadv”田乾真點點頭,道:“明白了。”
“一起用膳吧。”
“好,對了,還有一件事。”田乾真道:“有個很有名的詩人在範陽,你常念他的詩。”
“李白,李太白?”
“是。”
高尚眼睛一亮,道:“他在何處?你怎知他在範陽?”
田乾真伸手入懷掏了掏,先是掏出了兩隻耳朵,割斷處的血已經乾涸了,之後才掏出了一張紙,紙上還是沾染了血跡。
“我昨夜去殺馮神威,驛館大門外的守衛正在說話,說‘方才那人就是待詔翰林的李白’,我便上前去問他們,拿了這個。”
高尚接過一看,入目是一首詩,題為《北風行》,下麵是一句“傷北風雨雪,行人不歸,擬古風贈幽州思婦”。
“燭龍棲寒門,光曜猶旦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
“……”
高尚眼神一開始是激賞的,因他雖然大逆不道,但他也喜歡詩。他喜歡李白那自由豪放的詩風,以“大如席”擬雪花,何等的思興飛騰,精彩絕倫,出人意表。
然而,漸漸地,高尚眼神中閃過一絲狐疑,他回過頭,重新審視了這一首詩。
全詩隻寫了一個幽州思婦對丈夫戰死一事的悲憤,但隱隱地,似乎在對安祿山大敗於契丹一事含沙射影。
高尚不知是否自己太多心了,他覺得詩的第一句就有另一層意思——連極少睜眼的燭龍也偶爾會光曜人間,為何至高的日月卻不肯照亮薊幽大地,任它暗無天日?
像是在諷刺李隆基為奸佞障目,全然不知、不肯去了解範陽的實情。
可李白又知道什麼實情?
再看後幾句,“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倒像是在形容安祿山已成了河北的唯一主宰者,“大如席”的雪花正在吹向象征著帝王之尊的軒轅台,暗示著安祿山已有覬覦神器之心?
高尚搖了搖頭,問道:“李白人呢?”
田乾真道:“我已派人去找了。”
高尚對此事甚是在意,竟是連早膳都忘了用,捧著那詩不停地咀嚼。
等到中午,田乾真的部下來稟報,稱已找到了範陽軍中一個已戰死的將領的妻子,肯定就是收留過李白的“幽州思婦”。
“如何確定?”
“先生請看這個。”
那是一疊詩稿,高尚接過一一看了,見這些詩稿倒是沒有太多的問題,其中有《行行遊且獵篇》,寫了“英風振沙磧”的戰士;有《幽州胡馬客歌》,寫了“報國死何難”的遊俠。似乎在李白初遊燕趙時,遇到的都是“提劍救邊”的慷慨之士。
但,再與那《北風行》對比,便更能襯托出這些義士們成了安祿山的犧牲品。
如此一來,高尚終於確定了李白對範陽的窺探。
這不算是什麼大事,相比起來,馮神威這位宮中派來的宦官他們都敢威脅,又何懼一個隻會寫詩的文人?
可因李白是高尚頗為喜歡的一個詩人,他遂願意花一些精力去處置此事。
“李白人呢?”
“我們審問了那婦人,李白走了,但才走不久,就在昨夜。”
高尚譏笑一聲,道:“阿浩,派輕騎去追,府君需要些聞名天下的人物為他多造勢。”
“喏。”
很快,數十輕騎奔出了範陽城,搜尋著那個白衣仗劍的身影……
~~
長安。
中秋過後,到了九月,易儲帶來的風波開始平息下去。
那些原本激憤的、對此事感到不可置信的人也漸漸懶得再對此發聲,日子終究得過下去,朝堂上的事議論議論也就是了,不能當飯吃。
不少人留意到薛白在此事中起的作用,對他施以關注。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薛白並沒有就此活躍於東宮,反而一改過去好出風頭的作風,行事內斂了許多。
像是一顆被長安官場磨平棱角的卵石。
這天清晨,他與顏嫣一起打過太極拳,儘顯雲淡風輕的從容氣質,但等收了拳,顏嫣當即歡呼了一聲,道:“好了吧?我約了小仙姐她們打骨牌,夫婿一起嗎?”
“不打。”
骨牌雖是薛白帶到大唐來的,他自己卻根本不喜歡打。除了李隆基就沒人能叫動他再打牌,連顏嫣、李騰空都不行。
但今日,李騰空竟是真來請他了。
他剛換了一身衣衫,走過長廊,準備出趟門,迎麵便見到那蓮花一般的女子。她近來終是豐潤了一些,雖還是瘦,可氣色還是飽滿起來。
“嗯,你打牌嗎?我與顏嫣、青嵐,缺一個人。”
“季蘭子沒來嗎?”
“她去見一個朋友,稍晚些再來。”
薛白道:“她還有除你之外的朋友?”
“我與她相識,還在與你相識之後,她自是有彆的朋友。”
薛白是心懷著大誌的人,不滿足於打牌這種小小的樂趣……他眼看著李騰空眼眸中閃動的情意,忍不住拉過她的手,小聲道:“我們到那邊說話。”
兩人遂進了一間廡房,相擁,品嘗著對方的唇。
直到薛白又想更進一步動作,李騰空卻是“嚀”了一聲,推著他,用細若蚊吟的聲音道:“不行的,我比你高兩輩呢。”
“早晚把這兩輩的輩份掀了。”
“再忍一忍。”
李騰空不愧是修道的,極是能忍,悄悄跑來撩撥了薛白之後,見他太過堅決了,就匆匆跑掉。
但她今日卻給了薛白一個念想,在轉身之前還小聲補了一句。
“至少等出了長安。”
以至於喊他打骨牌一事也忘了,她們其實不缺人,像皎奴、眠兒都是眼巴巴地望著牌桌。可惜,楊玉瑤是不會輕易讓出位置的。
薛白有些苦惱地歎息一聲,計劃著何時帶李騰空離開長安一趟。
之後,他靜下心來,出了宅門。
今日他想去見一見楊國忠,再次商議對待安祿山的態度與策略。在這件事上,兩人是有分歧的,就連吉溫的處置也始終沒能達成一致。
門外就是宣陽坊大街,有一輛馬車剛剛停下。風吹動車簾,薛白恰看到李季蘭在車廂中轉頭與兩個女子說話,她隻露出一個側臉,臉頰微微泛紅。
薛白近來正與李騰空偷偷來往,不太願意招惹李季蘭,眼看她的馬車堵了門,乾脆繞到側門出去,還特意另披了一件破衣裳。
側門外是一條小巷,迎麵一個中年男子正背著行囊,邊走邊四下打量著。
“這位小郎子,敢問此處可是薛宅?”
“不是。”
薛白道:“薛宅得繞到宣陽坊大街,那有個大門。”
“原來如此,多謝。”
那中年男子應了,上下打量了薛白一眼,見他氣質不俗,跟上他的腳步,道:“某家殷璠,丹陽人,喜歡詩。”
“殷先生有禮了,先生喜歡誰的詩?”
殷璠撫須道:“我於數年之間,編常建、李白、王維、高適、岑參、孟浩然、王昌齡等二十四人,詩二百三十四首,近來剛編成《河嶽英靈集》三卷……”
薛白聞言,停下腳步,問道:“先生是來找中書舍人薛白?”
殷璠有些疑惑,沉吟道:“聽聞他還年輕,倒不知是否任了中舍書人這等高位。我想找與李白對詩的那位薛白。”
這個人大概是有些書呆氣的。
薛白道:“我們說的是同一人,先生尋他何事?”
“聽聞他擅造紙,又創了活字印刷之術,我想請他助我將《河嶽英靈集》刊行天下。另外,這第四卷,我想收錄他的詩。”
“先生為何不收錄杜甫的詩?”
殷璠自是知曉杜甫,沉吟道:“前些年杜子美還未流傳到丹陽,往後便可編入這第四卷嘛。”
兩人說著,已走到了宣陽坊大街這邊。
薛白轉頭看了一眼,見李季蘭正帶著兩個中年婦人站在門口張望,像是在等人,便故作要往另一邊走。
殷璠見了,道:“我妻子與阿姐都在那邊,這便過去了,多謝小郎子引路。”
“不客氣。”
兩人彆過,殷璠便往薛宅大門走去,快到他妻子麵前時便道:“方才遇到一個好心的小郎子引我過來。”
“阿郎,這位是季蘭子,乃玉真公主的弟子。”
“有禮了,我常聽李白提到玉真公主。”
“先生也識得李太白?”
“那是自然,旬月前還收到了他寫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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