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尕丫溝至中義溝,漫山鬆柏成林,漸漸金礦發現。由是過漫山,又上大漫山,至鵝博嶺,約二十裡山坡全係金礦。礦脈由西南一小岡發來……
看到這裡,劉流猛然意識到這東西好像是張老板那份奏章的後半部分,一份奏章一分為二,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它分開?他不禁問道“這上麵都有地址了,照著上麵去找不就行了?”
譚老板將硬紙收起來說“談何容易,那是幾百年前的地名,我們見到的隻是後半部分,另外一部分記載著詳細的行進路線,就在持有第三顆天珠之人手裡,所以要找到他。”
事情再明白不過了,排幫張老板就是他要找的人,按照譚老板的說法,他的礦區真的存在一個大型金礦?大型金礦可遇而不可求,劉流已經不再相信這些傳說。他不動聲色地將天珠戴在脖子上,兩顆天珠輕輕地碰在一起,並沒有相互排斥,將各自的氣場布滿他的全身。這顆天珠也認他為主人,他大喜。
譚老板不知道劉流的想法,指著紅木匣子說“紙上提到的地方應該在甘肅範圍某一個地方,中州很多礦老板都湧向那裡,我們得抓緊。我準備安排你去一次,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他不肯借錢,劉流又怎能離開?他找了個借口說道“我走了,誰幫你去協調省廳的關係呢?”
譚老板歎了口氣,說“是啊,觀音山的稀土礦可是塊肥肉啊!據我所知劉廳長特彆關注觀音山的資源情況,幸好我請的是外省地質隊,不然早就保不住秘密了。這段時間你把精力放在劉廳長那裡,資城國土局的報告打上去以後,廳裡的態度至關重要。胡總工的評估你也要問問,聽說他和你老婆關係不錯?”
劉流點頭稱是,他的事跡在業內不是秘密,社會上有人說他是為了一個女人衝冠一怒,讓薛勇不得翻身,純粹是扯淡。他不解地問“譚老板,劉廳長是什麼人你不是不知道,他會開綠燈嗎?”
譚老板無奈地點點頭,馬上換了個說法“以我的經驗,我們在利益上沒有結為一體,關鍵是你要走進他心裡找到他的弱點,靠送古董沒有一點技術含量。”
劉流心裡一緊,緊盯著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成竹在胸。
其實譚老板的心裡很不平靜,曾市長透露出一個消息狼來了!他意識到對於觀音山的稀土礦,必須要抓緊了。譚春進來催他吃藥,煩得譚老板往嘴裡倒了一杯紅酒,接著把譚春轟了出去,劉流知道該走了。
客廳裡,紅木條案上擺著幾塊化石,眼熟得很,估計邱老師來了也會瞧上一眼。門口,老潘等候他多時了,拉住他問“我知道你買下張家村金礦,肯定急需用錢,你要借錢不?”
說完他得意地笑了笑,頭頂上掉了些頭發,禿頂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想不到他欠了一屁股賭債,居然主動借錢,難道發了橫財?劉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暗自提高了警惕。老潘指著鬥地主的一個胖子說“唉……哥哥最近背得很,當然沒有多餘的錢。那胖子姓李,是專門‘放點’的,手裡有好幾千萬,你要借錢的話我幫你介紹,利息絕對優惠!這機會難得啊。”
劉流哪裡會相信,皺著眉頭問“看他那樣子不像是有錢人啊,哪來的幾千萬?”
老潘壓低聲音說“人家有人脈啊,資城人通過他把錢貸出去,薛勇還找他借過錢也不敢不還,你看他又多厲害!他的上家不是有錢人,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那不是與虎謀皮?”劉流心裡道,李總往這邊張望,還想過來遞名片。這種人是專職混社會的,惹上了就像鬼一樣難以脫身。俗稱“放點”的隻是放高利貸的統稱,像李總這樣的人資金來源五花八門,他不需要擔保就敢借錢,自然是有把握收回來,手法當然是非常規的,說白了就是綁架、威脅加逼人跳樓。劉流了解這個內情,推開老潘出了門。他想到譚老板為何與放高利貸的混在一起,難道他也缺錢?
風小了,寒流減弱,巨大的冰塊開始融化,劉流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直覺告訴他譚老板陷入了困境,而周紅又誌在必得,兩者之間必定能找到對他有利的因素來。讓自己不斷出現在對手眼前才顯得有重量,那個交叉點是什麼呢?他冥思苦想,路邊一個菜販冒著大風高聲叫賣,他猛然看到了黑暗深處的那一線亮光對於周紅,他手握張家村金礦這塊資源,賣不賣他說了算;對於譚老板,他是能和國土資源廳上層溝通的樞紐,他完全可以坐地起價。目前這兩個人都不敢對他不利,有什麼睡不著的?如果告訴周紅排幫張老板也在虎視眈眈,她不立馬對付張老板才怪。等他們兩方鬥起來,對自己則有百利而無一害。
想到這裡他不再煩躁了,決定隻要周紅找上門來就拋出手中的炸彈,讓他們鬥去吧。
6
回到彆墅,尹重拉著春桃在院子裡堆雪人,春桃的臉紅撲撲的,像剛摘下來的蘋果。
劉流看他不辭辛苦地博春桃一笑,都不忍心告訴他譚老板幾乎要翻臉了。
春桃趁著二寡婦出門給人做媒的機會偷跑出來,這幾天經常對著手機出神,猶豫著是否開機,不然怎麼向她母親交代?她知道尹重老是往她身邊湊,其實根本就沒安好心,之所以沒有打破他的幻想,是因為家裡人動不動就以錢多錢少論英雄,讓她實在很煩,她需要用他來做她離開鷹嘴崖的擋箭牌。哪怕二寡婦一再告誡不可找尹重那樣的男人,又粗魯又沒錢,還沒文化的(儘管他大學本科畢業)。這幾天她經常借用尹重的手機解悶,實則是打探二寡婦會不會追到資城來,無意中發現有個叫做許曉的女人頻繁發信息過來,其中一條寫著老公,你想我嗎?你們買下了一個大金礦,可要記得我哦!
城裡女人動不動就喊老公,連男朋友這一道程序都省了,她冷笑幾聲將手機扔了回去。
尹重這回算沉得住氣,意識到災難臨頭,忙向羅丹討主意。羅丹見他為了春桃要發狂,便說“春桃對你有誤會,你要想個辦法證明你和許曉是清白的。”
尹重打了他一拳,說“我當然知道,不是沒辦法嘛。”
羅丹想了一會兒說“你乾脆讓許曉過來,我自有妙法。”
尹重沒有退路,咬著牙給許曉回了信息,沒多久許曉就樂顛顛地來了,見到尹重就要撲上來。春桃冷眼盯著這一切,心裡大快,心想這以後尹重再也彆想糾纏她了。就在許曉即將得逞之際,猛聽得門外大喝一聲“好啊,你敢背著老子偷人!”
聲音很熟悉,許曉轉頭看,老潘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一旁,劉流和羅丹臉上露出陰險的笑。這時候該尹重開始表現了,他大吼一聲推開許曉,傲然對她說“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的老公在後麵。”
平心而論,許曉長得也不錯,還有文化,隻是有些妖豔。此刻她驚慌失措,老潘上來惡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臉上出現了五個指頭印。尹重上前勸阻,老潘識趣地住了手拉起她就走。
劉流故意問羅丹“這麼快就結束了?”
羅丹說“那當然,如果尹重兄弟和許曉不清不楚,她能放過他嗎?”他的聲音很大,明顯是說給春桃聽的,她的臉紅了,心想這回就饒了尹重。想到這裡她心裡更加驚慌了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那個粗魯的家夥呢?難道……想到這裡,她不敢往下想了。
劉流召集眾人進屋,把譚老板的意思說了,尹重的口氣淡得如摻了水的啤酒“我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多個敵人也無所謂!”
牛大偉抓了張報紙匆匆跑出來,接過他的話說“話可以隨便說,但實際情況會更糟,事實上,你們先動了人家的奶酪!”
劉流心想我們又不是土匪,怎會隨便打劫?
牛大偉最近很關心時事,他指著報紙說“你來看,東盛公司的日本主子叫做西海投資。他們將進駐本市開發區,作為本省製造業的周邊產業被引進來!省市領導出席參加了簽約儀式,估計他們又開出了附加條件。而且,西海投資的首席代表就是雲麓之鷹,他回來了!”
新聞下方是對雲麓之鷹的專訪,作者署名黃曉娜、劉流。老外透露西海投資已經在藏地收購了兩個金礦,還開玩笑說有一個金礦正好位於《西遊記》中的女兒國,他大概可以抱得美人歸了。
劉流想起牛大偉的玩笑話,心裡卻感覺一點也不幽默。
新建的工業區離資城錳礦僅僅二十公裡,不知道和引進西海投資有什麼聯係?
肖斌說“我們國家剛剛宣布中斷對亞洲某國的稀土供應,這個時候日本公司大張旗鼓的進來,隻怕是醉翁之意,將生產線都搬過來。對於這種小兒科的遊戲,我不相信咱們的政府看不出來。”
牛大偉極認同他的觀點。大門打開了,羅丹扭動著肥胖的身體走過來,睡眼惺忪地上下打量了劉流一番,建議道“你穿的這一身完全是西門慶的風格,我看你犧牲一下色相,獻身去擺平周大老板還是可行的,你的女人緣不錯,她又長年分居,正需要你這樣的補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頭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大雪球,尹重和牛大偉不顧劉流的感受,舉手表示同意,分彆被劉流踢了一腳。周紅行事陰險,也有神秘的一麵,老公出身北大經濟係,是國內最早從事證劵的一批人之一,但大多數人從來沒有見過他,就是住在樓下的羅東也沒見到過,很多人說是被周紅趕跑了,因此認為她的心理有問題。她沒有兒女,臉上時不時冒出些小痘痘,那肯定是缺乏滋潤的結果,可見她在那方麵極不如意,提前出現更年期的征兆,性格飄忽不定就毫不奇怪了。她吝嗇,那是女人的通病,似乎不應受指責,但冷血無情、忘恩負義的毛病就令人實在不敢恭維,羅丹的玩笑太過分了。
遠處,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小院子也被冰雪覆蓋,但是笑聲一片,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唯獨雷大龍愁眉苦臉,長長地歎氣“黑哥兩兄弟兩年後出獄,這些人有仇必報,失去了一切肯定會以命相搏。”
他現在是禾鑫礦業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持股5,當初競買張家村金礦,他是唯一符合競買條件的股東,所以公司法人也隻能由他來擔當,目前的主要工作是負責後勤和保管公司不多的財產。
羅丹不屑地對他說道“手下敗將,放馬過來就是。”
尹重也隨聲附和,春桃見他威武的模樣,不免又多看了他幾眼。尹重除了偷吻過她一回就再無進展,天天向羅丹討教,不知羅丹出了什麼主意令他言聽計從,現在儼然是他的大哥了。
劉流一門心思在想如何籌集到那筆成交款,他認識那麼多有錢人卻借不到錢,難道是自己人品太差?不管怎麼樣,不能去借高利貸。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再去一趟梅山坳,挖出金子換成錢才能保全自己。胡總工的話在他心裡回蕩,沒有礦權就私自開采,胡總工肯定不支持,他不能先斬後奏。還有,怎麼能順利進去又不被人發覺呢?尹重說“這次與偷挖金脈不同,鷹嘴崖金礦在大張旗鼓地施工,鬨出多大動靜也沒人懷疑,而梅山坳人跡罕至,就是進去一條狗也會留下足跡,就不要說帶著工具去挖掘了。”
尹重有個習慣,心裡藏不住事,麵對難題他也沒辦法,沒過幾分鐘春桃便知道了他的煩惱。她出了個好主意“鷹嘴崖過年之前都要敬山神和土地爺,你們想辦法把祭壇設在梅山坳不就順理成章地進去了,我媽媽這個時候最忙了。我不明白,你們非得去那裡麵乾什麼?”
尹重大喜過望,顧不得她願不願意,便突然抱住她的頭狠狠地親了下去!突然被襲擊的春桃一時手腳無措,白皙的臉上留下了兩道印記,她惱火透頂,拿起門後的掃把就打。
羅丹衝著尹重飛快逃跑的背影搖頭晃腦地表揚道“學以致用,真是孺子可教也!”
原來他出的主意是蠻乾,劉流算是知道了他的內涵,那簡直是下三濫嘛!想到這裡,他不免衝羅丹豎起了小手指。說乾就乾,劉流立即致電曉哥“一直都說梅山坳鬨鬼,我想在春節前後搞個儀式,免得得罪了神靈,這個儀式該怎麼搞啊?”
曉哥對所有迷信活動都在行,忙建議道“讓二寡婦去搞吧,費用你們出。”
等了十幾分鐘,曉哥終於回話了,帶著酒意“劉總,三天之後二寡婦會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著你們一起進山,你們可以開始做準備了。”
一切準備就緒,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胡總工會反對,劉流還沒有想到能說服老人家的辦法。十天之後是年三十,他想著劉豔貴,決定把她接來一起去,她的話有些怪異,他很不放心。正胡思亂想間,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聽聲音是張猛的奧迪車來了。牛大偉的臉陰沉了下來“糟糕,張家村金礦有麻煩了!”
張猛進了屋,隨意看了看。肖斌準備炒菜,他打了個招呼就坐在銅爐邊一聲不發。劉流撿了塊柴火丟進火堆,小心地問道“張局長有何指示啊?不打算回中州看嫂子嗎?”
張猛瞪了他一眼,衝肖斌揮了揮手,示意他坐過來。肖斌放下鍋鏟坐下,他才說道“事關你們二位,我就長話短說了!”
肖斌的雙眼依舊通紅,他雖是本省策劃界的靈魂人物,不近距離接觸誰也不知道他也混得不容易。他那個讓遊客體會挖金之旅的項目最後定名為“如金歲月”,隻等著胡總工找到金脈就立即啟動。因為項目涉及采礦範疇,依照規定,他也要在觀音山申請一個探礦權,緊挨著譚老板的地盤。
劉流遞給張猛一根煙,幫他點上,張猛吸了一口,神情木然地說“市人大提交了一個報告,內容是準備申請設立一個市級地質公園,觀音山區域的大部分和張家村金礦都在地質公園之內,原則上,園內禁止一切采礦活動!我剛得到消息,估計不久就要下去調研,事先給你們通個氣,讓你們也好有個準備。”
從國家政策講,劉流能理解有序開采的必要性。但如果是彆有用心的人鑽空子,那就是極端無恥的行為了。他千算萬算,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惱火地說“礦權設立在先,申請地質公園在後,總得要按照程序和先後來吧?”
肖斌連聲附和,張猛打斷他說“你說得沒錯,可你的手續要在市裡辦,國土局的人隨便卡你一下,你能辦得下來嗎?我這當局長的,恐怕也不能與上層背道而馳吧?”
張猛傳遞過來兩個意思,一是戰鬥充滿變數,遠沒有結束;二是涉及資城市國土局,他能夠發揮的能量小得可憐。肖斌明白他的意思,趕忙說“原則問題還得做上層的工作,我知道的,感謝張局長的提醒。”
劉流似乎明白譚老板找他的真正用意了,譚老板其實擔心的是老外進來以後觀音山的稀土礦會泡湯。他便附在張猛耳邊說“估計譚老板急得直跳牆了,我們好歹還有個同盟軍。”
張猛搞不懂他話裡有話,追問他是什麼意思?劉流不肯再透露半句,指著牛大偉身旁的那張報紙問是怎麼回事?張猛說“西海投資來開發區考察,提出如果將工廠搬過來,首要條件是市裡必須給他們配備礦產資源,如今招商都是這樣,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剛才說譚老板怎麼啦?他提交了在觀音山設置礦權的申請,報告隻等市裡批複了,你說的是這事?”
劉流依舊笑而不語,張猛失望地拿起一袋紅茶嗅了嗅,又說道“發酵茶養胃減肥,好東西啊!聽說市招商局從海外引來了茶王後裔,準備收購風順縣國營茶廠的所有資產,我們又有口福了。”
誰也沒有心情去回味紅茶的味道,各自心裡五味雜陳,深深地懂得了沒有人脈根基的事業無異於空中樓閣。尹重對劉流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梅山坳之行已經迫在眉睫了。張猛拉過劉流小聲說“你和譚老板,甚至與周紅的關係都搞砸了,要想辦法補回來,僅有一腔熱血你什麼也乾不成,搞不好會血本無歸。”
說完他就告辭了。送走他,劉流和肖斌說要去接劉豔貴,剛爬上車,儀表盤上方的電話猛烈地振動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電話響了很久劉流才按下接聽鍵,聽筒裡傳來胡總工急切的聲音“小劉,你快來,豔貴暈倒了!”
7
劉流要冒出火來,強壓住心裡的不安問道“胡總工,麻煩您了,她到底怎麼啦?”
胡總工說“她一直在幫我整理照片,我見她忙了幾個小時就讓她出去活動一下,沒多久她就驚慌失措地跑了回來,說後麵有人在追她!一會兒她就暈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我剛才打了120,救護車馬上就會到,你直接來醫院吧。”
果不其然有人對她下手了,劉流重重地關上了車門,猛地發動了汽車,把油門轟得山響。尹重見狀不對跟著上了車,春桃也上來了,劉流猛踩油門,車掉頭困難,他隻恨這個院子太小了。路上,劉流說劉豔貴進醫院了,春桃小聲說“我以前就認識貴姐姐,她的身體很好啊,不像有病的樣子。”
尹重忙製止她不要亂說話,劉流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劉豔貴的身體向來很好,事前也沒有征兆,怎麼會突然暈倒呢?高速公路上,部隊清理出一條車道,雪也停了,劉流開得很快,車左搖右擺險象環生。
三個小時後車開進了省人民醫院,三個人直接上了重症監護室。劉豔貴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輸液管和監視設備冰冷而機械地運作,她的心曾經備受摧殘,現在身體又出了狀況,劉流握著她的手欲哭無淚,喃喃地說“堅持住,會好的……”
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水靈靈的雙眼重新煥發出光彩來,劉流不知道。胡總工心情沉重,氣色很不好,他拉住劉流的胳膊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一老一少無言以對。護士長進來了,把他倆請進了醫生辦公室。
值班醫生約有五十歲,護士長介紹說是馬教授。馬教授問清楚了劉流的身份,神情凝重“經初步確診,患者得的是腦萎縮,這種病人易發怒,習慣性流淚,記憶會慢慢減弱,經常伴有暈厥的現象,今年我們已經收治了多例。”
尹重沒聽明白,瞪大了眼睛問“教授你沒搞錯吧,她怎麼會平白無故得這種病?”
馬教授問“病人來自資城市一個叫做鷹嘴崖的鎮子對不對?”
尹重很吃驚“教授,你怎麼知道?”馬教授拿出一摞病曆本,指著說道“你們看,這些人都來自資城,有相同的症狀,因此我能確診。”
胡總工問“病因是什麼呢?”
馬教授說“前麵幾例我們作了病理分析,重金屬中毒是主要原因,至於是哪種元素造成的,結果還要等幾天。但可以肯定,這種元素在患者體內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造成腦萎縮,從你女朋友的情況來看,誘發這種病的病因是受了驚嚇,同時劇烈的運動造成的消耗大,也是原因之一。”
胡總工略微一分析,不禁脫口而出“馬教授,她的病因肯定和她生活的環境有關,是嗎?”
馬教授點頭稱是,劉流從悲痛中逐漸冷靜下來,打電話給李泰問道“李書記,鎮裡最近有很多人得了病,全都是腦萎縮對不對?你給我說實話!”
李泰支支吾吾地答道“河對岸是有一兩個,但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啊。”
劉流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是石老板的選礦廠汙染了地下水源,她家正好在選礦廠下遊,家裡有兩口水井,一口供人使用,一口供菜園和牲口用。他不禁怒罵牛大偉太仁慈,沒有將石老板繩之以法就跑去挖金子,“漢奸”害人不需要付出代價嗎?放下電話,見到印有外國字的儀器他就想衝上去踹兩腳,努力壓抑住憤怒,他請教腦萎縮的治愈率有多大,馬教授無限同情地說“在相同的環境之下,由於個人的飲食習慣和身體的吸收狀況不同,得病的幾率不同,誘發的病因也不同,要治愈也是一個道理,因人而異。”
胡總工歎了口氣“現在的人啊,也真可憐,躲得過天災的禍害,卻逃不出人禍的算計,難道一切都是定數嗎?”
馬教授見得多了,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鼠標開處方。這時候春桃進來說貴姐姐醒了,馬教授對劉流說“小夥子,你女朋友得了這個病,各個器官都有衰竭的跡象,你可要忍住,不能同房啊!”
劉流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前世造了孽,注定今生要償還?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他最後的歸宿,哪有心思想那個。他幾步就走到了病房,劉豔貴正掙紮著坐起來,往日明亮的眼睛此時明顯有一圈黑色的環,四目相對,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劉流躬身抱緊了她,柔聲說“聽話啊,彆動,這次我來照顧你。”
她的反應有些慢,緩緩地靠在他的肩上,讓劉流極度擔心的是她並不說話,隻是一遍一遍地抹眼淚,連春桃和她說話也不理。胡總工痛心地說“造孽啊,小劉,我看你得暫時停止一切活動,多陪陪病人了。”
劉流默默地點了點頭,抱緊了劉豔貴。胸前的天珠在微微地跳動,往外發出一陣一陣的無形之力,他忙將天珠摘下來戴在她的脖子上,幫她將天珠輕放在胸前。天珠離他而去並沒有異樣,劉流分明感覺到了它的氣場圍繞著她,調理她的五臟六腑,彌補她不斷虛弱的真氣。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臉色慢慢地變得紅潤起來。胡總工欣喜地看到了她的變化,他長年工作在西部和藏地,自然知道天珠的奧妙,很想問問天珠是哪來的?
尹重進來了,抱著一束香水百合和一籃水果,病房裡頓時香氣四溢,胡總工坐到劉流對麵,緊盯著他的眼睛說道“豔貴住院了,你需要用很多錢,我知道你現在有難處。聽劉廳長說你不顧一切地買下張家村金礦,想必已經知道了金脈的秘密。你是有緣之人,我建議你不妨取出一部分來應急,你有什麼看法?”
劉豔貴突然病倒,改變了胡總工的初衷,老人家並不是個老古董,竟然建議無證開采,劉流怎麼也沒想到。春桃出去打開水,病房裡沒有外人,他回答道“與人共享的才是財富。這是您當年留下的教導,我現在籌集不到更多錢,隻好違背您的意思了。”
胡總工歎了口氣,點頭應允,劉流又問“胡總工,我隻知道金脈的位置,並不知道金脈的儲量如何計算,您能作個估算嗎?”
胡總工略微思考了一下說“當年發現金脈露頭的位置是在梅山坳的背麵山脊,那個地方被濃密的茅草覆蓋。鷹嘴崖的春天溫度多變,趙四姐病倒了,我上山去給她找一味草藥,挖草藥的根莖時碰上一塊300克重的狗頭金。後來根據礦脈的走向找到了梅山坳,這段距離,總得有兩公裡長吧!”
兩公裡長的礦脈!加上目測的厚度,劉流一下子算不出來到底有多少金子?隻知道那絕對不止一個中型金礦的儲量,大概是他接觸地質這行以來最難以置信的內容了。胡總工很坦然,又說道“岩金下遊不遠處的沙金,是被水衝刷出岩體而來,沙金的富集部位距離岩金體如此之近,這種類型不多見。要乾你們就趕緊動手,一到雨季那個地下溶洞就會被灌滿了水,誰都彆想進去!開采時要注意方法,一旦破壞溶洞的結構,水流會增速,金子又會被衝到下遊聚集,你們要注意這個問題。”
尹重拍了拍胸口“真是蒼天有眼啊!”
接下來,三個人製定了臨時開采方案,有了胡總工的指導,事情變得簡單多了,劉豔貴明白這都是為她,眼淚頓時止住了。劉流替她整理好被角,感到了稍許欣慰。尹重自告奮勇說梅山坳之行由他來負責,要劉流安心在中州陪劉豔貴,直到她完全康複。洞裡的情況他完全不熟悉,能安然歸來嗎?
劉流猶豫了,朱總對他說“進溶洞除了經驗還要膽大心細,你上次進去的那條路是條死路,如果不是洞壁坍塌就死在裡麵了!這件事本身就凶險無比,最好還是你去,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能再出事兒了。”
劉流也是這樣想,對尹重說“難得你認真戀愛一回,斷手斷腳地成了殘疾人士,春桃不是更虧了嗎?”
尹重堅決不同意,任憑劉流怎麼勸說他就是要跟著去,氣得劉流想揍他。護士長進來了,說鮮花不能放在病房裡,劉流問道“護士長,能不能給病人多開幾個療程的藥?回家治療會影響治療效果嗎?”
正好馬教授進來了,他說“腦萎縮有心理治療、物理治療和藥物治療幾種方法,經濟狀況好的一般都住院綜合治療,要是條件不允許,你們可以服藥治療一段時間再觀察療效。”
馬教授的意思很明白,劉豔貴暫時不能出院,也不能跟著去資城,劉流決定留下來陪她。尹重送胡總工回家休息,劉讓他順便帶春桃逛逛中州最有名的橘子洲。
病房裡,劉流第一次感覺到隻有劉豔貴的世界有多麼的不同。中州的冬天天黑得早,病房裡昏暗一片,暮色中她就像一尊雕像不哭也不鬨。劉流和她說過胡總工和趙四阿婆的故事,現在又複述了一遍,希望她理解堅持總會有結果,不要那麼快就放棄。她安靜地聽著,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但眼睛還是暗淡無光,看得他心痛。
春桃從劉豔貴口袋裡找到一張紙,上麵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後麵是密密麻麻的數字,看起來像是一本流水賬。從數字的位數來看,那代表的好像是坐標的經緯度,眾多的坐標點組合起來就是一個區塊,探礦權或者采礦權上就有那樣的拐點坐標。奇怪的是,坐標的位置並不是位於中州境內,它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呢?
劉流沒有心思去尋找答案,現在所有的地質資料他都沒興趣,甚至他很煩看到這些。
在擔憂和不安中度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尹重和春桃就來到了病房,護士長幫忙請來了一位陪護,一位資城的大嫂。牛大偉請哥們幫忙找到了院長,院長專程找醫生了解了病情,並且安排了一間單獨的病房,條件是醫院最好的。走的時候劉豔貴緊緊地抱住了劉流,又猛地把他推開,經過短暫的治療以後她現在很正常,劉流望著她舍不得離去,她艱難地坐起來,費力地說道“你要好好地回來,梅山坳很危險!”
她需要的是他這個人,並不是錢,他連忙點頭要她放心。他昨晚想了一夜,其中一個想法是要向石老板討回公道,如高所長說的,沒有錢等於沒有實力,沒實力又怎麼能做得到?他使勁跺了一下腳,帶著尹重就下了樓。春桃表示要留下來,尹重拉著她的手囑咐多穿點衣服,兩人說了很久尹重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車。
8
一天以後,梅山坳。
尹重緊盯車後,觀察著是否有人盯梢,劉豔貴出事以後,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了。故地重遊,他倆緊盯著腳下的雪地,上次進來時的足跡被雪完全覆蓋,雪地柔軟又潔淨。一切都說明最近沒人進山,兩個人這才放下心來。他們發現金脈以後隻顧高興,根本沒想到要掩蓋洞口,事實上,洞口不小,也無法掩蓋。
二寡婦的祭壇設在梅花潭邊,向上望去,洞口正好被融化的雪水覆蓋,從外麵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跡。二寡婦煞有介事地點燃了紙符,嘴裡念念有詞,經過她這一番搗鼓,空穀裡傳回來陣陣回音,本來平靜安詳的白色樹木輕輕搖動,鬆軟的雪花飄到神龕上的豬頭上,梅山坳的一切仿佛活了過來。祭神儀式繼續進行,雪地上一片血紅,那是鞭炮燃放後的炮皮。事後,曉哥催劉流下山去他家喝酒,周紅請來的礦長今天正式到位,說好了今天去他家拜訪,他要請客。老鐘特意問了鷹嘴崖金礦已於三天前開工了,劉流說還想好好規劃一下梅山坳的用途,曉哥急著要去收新任礦長的紅包,忙不迭地表示要先走一步。
尹重主動幫二寡婦收拾她的法器,他纏著春桃不放,二寡婦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二寡婦板著臉,怒吼道“我叫桃子去縣城買年貨,她到現在都沒有回家,電話不接,你把她弄哪去了?”
見她要耍潑,尹重的額頭冒出了汗,她要是不走,怎麼挖金子?他忙說“我真不知道她在哪裡,也許她在找工作吧……”
二寡婦當然不信,警告道“我家桃子是七仙女轉世,你最好離她遠點!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模樣!”
劉流對著曉哥使眼色,曉哥背起地上的法器就走,二寡婦見狀追了上去,邊走邊念叨“你老人家毛手毛腳的,彆把神龕碰壞了。”
待他們走遠,劉流示意開始準備。挖掘工具是工兵鏟和縮小版的丁字鎬,照明是警用強光手電筒和礦用照明燈,運輸用一個特製的小拖車,聯絡用手持式對講機,當然還有三個結實的大口袋。
半個小時以後,確認曉哥他們已經不會返回來了,劉流看了看尹重和老鐘,說了聲開始!老鐘從洞口上方懸下了一條繩索,劉流用雨衣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先下到了洞口,老鐘又把工具吊了下來。和上次不同,劉流有條不紊地往安全帽上裝燈,心裡很平靜,而尹重則興奮得臉放紅光,好好說一句話都費勁。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洞,腰伸不直了,洞口下方是一長段下坡,又濕又滑。黑暗吸走了大部分燈光,安全帽撞在石頭上“砰砰”作響,二十分鐘以後他倆鑽出了出來,下到劉流上次落腳的石灰石平台上。流水依舊,石壁清冷,險地重遊,劉流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迫於眼前的形勢,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再次進來。
洞穴被侵蝕的現象不強烈,看不到一般溶洞所獨有的特性,鷹嘴崖地區不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眼前卻有如此規模的巨洞,在地質構造上,連胡總工都找不到準確的依據。地下河水從哪裡來?又流向哪裡?一直以來都是個謎。在這未知的一切麵前,劉流呆呆地動彈不了,感覺時間在倒流,不禁肅然起敬。
兩分鐘以後他睜開了眼睛,再次觀察周圍是什麼狀況。這次他看得很仔細,水勢明顯加大了,燈光照射之下,河水發出怪異的反光向下方奔去,氣勢又和前一次不同,而且更加嚇人。平坦之處的沙金礦線隱藏在流水之下隱約可見,水已經沒過了膝蓋,劉流吩咐尹重不要亂動洞裡的每一塊石頭,拿起工兵鏟照準黃色反光最強的地方鏟了下去,尹重端著口袋來接,忍不住爆笑了兩聲。金粒並不是圓的,大都呈片狀,摸上去有些紮手,它們混著沙子被鏟進口袋。劉流邊挖邊前進,丁字鎬根本派不上用場,口袋越來越滿,尹重提不動了,不得不卸出來些裝入另外的袋子裡,一個口袋裡大概裝100斤金子和沙子。越往上麵走,水也越來越深,每一鏟起來還得被水衝走一大半,又忙活了一個小時,劉流什麼也鏟不上來了,希望在一步一步靠近,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累,恨不得潛入冰冷刺骨的水流裡去多摸些上來。
對講機失去了作用,不知道洞外是什麼情況?劉流渾身都濕透了,一抬頭,他又看見了胡總工刻的那行字,再看看三個口袋差不多都裝滿了,估計袋子裡至少有兩百多斤毛金子。他想了想,便爬上岸來休息。
怪事在這時候發生了,隻聽見下遊方向傳來轟隆隆三聲巨響,耳邊本來奔騰不息的嘩啦聲消失了,洞裡悄然無聲!尹重驚慌失措地觀察了一番,驚叫一聲“流哥,你看那水!”
水似乎是凝結了,停滯不前,倒迅速地漲了上來。劉流猛然醒悟過來,搬起一個大口袋招呼尹重就跑,尹重的反應也不慢,抓起另一個口袋扛在肩上,緊跟著劉流向高處跑去。猛地,上遊傳來巨大的轟隆聲,霎時打破了短暫的沉寂,那是水流推動大塊岩石發出的撞擊聲!兩人跌跌撞撞地爬入進口,水也跟著追了進來,巨大的水流一下子把兩人衝上來十幾米遠,接著把他倆完全淹沒了!
尹重跟在劉流身後,緊緊地扣住了他的雨衣,劉流被撞得頭暈眼花,他雖然會遊泳,但在這狹窄的洞裡,還提著一袋金子,根本就無能為力。他的肺部仿佛要爆炸開一樣,他相信尹重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不由得想到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難道我倆今天要死在這裡?
照明燈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冰冷刺骨的河水灌入了肌膚,正驚慌失措間,劉流的手摸到了一根繩索,他顧不得細想,抓著繩索就往上爬。繩索有力地牽引著他和尹重向上升,他在祈禱繩子可千萬不能斷啊!兩分鐘後他的腦袋終於透出了水麵,耳邊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劉總,你們總算出來了,謝天謝地啊!”
是老鐘的聲音,劉流顧不得答話,彎腰把尹重拉了出來,尹重長長地吸了口氣,叫道“憋死我了!”
這裡位於溶洞進口中段,可以見到頂上洞口的陽光。在斜坡上好不容易站穩,兩人全身顫抖,向老鐘表示感激之後,誰也不說話,好多吸入些空氣。十多分鐘後怪事又發生了,腳底下的水又開始往下退去,哥兒倆冒著生命危險提上來的兩袋金子孤零零地躺在斜坡上,竟然沒有順著水滾下去。尹重哆嗦著下去把口袋提了上來,嘴裡說著菩薩保佑。老鐘來得很及時,但事先是安排他放哨的啊,他怎麼會進來呢?那根繩索又是怎麼回事呢?劉流心裡充滿了疑問,老鐘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但他還是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三個人抓著繩索爬上來,洞外依舊是白色的世界,不待劉流發問,老鐘就指著遠處的鷹嘴崖金礦憤然說道“你們下去後不久,對麵的鷹嘴崖金礦就開始放炮,從炮聲可以判斷他們的爆破有些離譜,不僅炸藥的用量大了很多,而且連續炸響了三次,我擔心你們會受到影響,所以放了條繩子下去備用,事先我們沒有想到爬上來會有難度,沒想到卻派上了大用場!”
老師傅就是老師傅,寶貴的經驗,關鍵時刻能救命。
尹重失聲叫了起來“河水倒灌,肯定是和他們震鬆了溶洞的結構、堵塞了下遊的出口有關,我還以為是觸怒了神靈!太可笑了。”
劉流在想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放炮?是巧合還是故意。
金子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誰也不願意去看它,又休息了一陣兒,劉流帶著老鐘仔細地清理了一遍足跡,這才放心地下山。艱難地走了很久,尹重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拍了拍肩上的袋子,吹起了口哨。
這次來,劉流借來了肖斌的保時捷卡宴,車自動啟用了雪地模式,走得還算平穩,尹重指了指身後的袋子說“流哥,那些金子足夠買好幾部卡宴了吧?時間太短了,可惜啊,本來可以多弄些出來……”
劉流在專心致誌地開車,聞聽他的感慨說道“知足吧,他們一放炮,溶洞肯定塌了,以後都彆想再進去了!好在我們留了點金子作紀念。”
老鐘指著鷹嘴崖金礦堆砌至山腰的廢渣說“他們至少同時開了三個工作麵,所以爆炸的強度大很多,難道他們發現新的線索了?”
劉流搖頭道“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尚早。”
老鐘沉默了。
胡總工獲悉他平安回到資城,發來了信息隻要封鎖了消息,金脈的秘密就還在掌控之中。
羅東和肖斌帶著雷大龍去了觀音山。劉流臨時找了個住處,羅丹和牛大偉見到金子就撲上來摸個不停,又抓起來掂掂重量。羅丹卷起衣袖,笑嗬嗬地建議晚上做一道菜金子抄紅辣椒。劉流沒有心思和他們開玩笑,走出門外給劉豔貴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安全回資城了。她完全不記得他的梅山坳之行,得到金子的喜悅蕩然無存,劉流進屋木然地看著弟兄們忙碌。
兩個小時後,總共從袋子裡麵分揀出120斤沙金!老鐘買來硝酸煮了一次,初步去除雜質以後還有101斤!劉流買來焦炭、坩堝和硼砂,臨時砌了一個爐子把散碎的金子燒結成團,又按照老姚的方法再次去除了雜質,金子呈馬蹄狀,一坨坨沉甸甸的,拿在手上感覺很好。他又“吊了水”,大致測出金子的成色足有96!尹重拿起了計算器,算出這批金子總價值是九百七十二萬!張家村金礦的成交價是九百一十萬,金子變現以後結餘六十二萬。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是問題依舊存在,一百多斤金子賣給誰呢?
資城有人開金礦,自然就有人收金子,交易時,參照紐約黃金交易所的即時開盤價,扣除成色以後就是成交價了。檢驗成色的土辦法是“吊水”,實際上就是測密度用“吊水”後金子的密度除以9999純金的標準密度,就得到金子的純度了。收金子的人會修改電子秤的程序搗鬼,還會在測密度時多纏繞些棉線人為增加體積玩花招,不明白的稍有不慎就會吃虧。至於資金倒不必太擔心,如果相互熟悉,他們可以先把錢打到卡上再來取貨,到時多退少補,雙方各取所需便完成了交易。幾個人一商量,都覺得金子不能在資城出手,如果保不住秘密,又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要不吃點虧賣給銀行算了。但是賣給銀行要出具發票,到哪裡去開發票呢?正猶豫不決之際,牛大偉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說他來安排變現。
楊姐結交的人很廣,有這個條件,眾人很放心地叮囑他千萬要小心。這事塵埃落定之際,中院彭局長打電話給劉流說“你趕緊交齊成交款啊,拿到拍賣公司出具的文件就可以辦理過戶手續了,要快!免得夜長夢多。”
9
一行人上了車來到中州,牛大偉背著金子下了車,劉流和尹重直奔醫院。劉豔貴正坐在床邊喝雞湯,胡總工坐在對麵看報紙,場麵很溫馨。劉流怎麼也想不到能與胡總工走得這麼近,一時不願意去打破這暫時的平靜。劉豔貴見到他進門,放下碗下床迎了上來,劉流望著她發黑的雙眼,不由得想到了一句流行語當你我邂逅,觸碰了彼此的雙眸,我在遙想,你我曾經如何許下今生的約定?
她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你看,我都好了,可以出院跟你去資城了!”
劉流當然希望夫唱婦隨,但她有病在身,顯然不能出院,所以沒有答應她的請求。他擁著她向胡總工致謝,胡總工見他表情僵硬,便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尹重簡要地說了這次梅山坳之行的情況,眼睛卻在搜索春桃的影子。胡總工聽完後收好了報紙,分析道“鷹嘴崖金礦距離梅山坳不遠,他們的過量爆破引起了溶洞坍塌,堵塞了河道引起河水倒灌,你們能出來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劉流的疑問不在這裡,他又問“胡總工,溶洞已經塌了,以後該怎樣開采呢?”
胡總工想了想說“沙金飄忽不定,經此次水勢的變化,極有可能被衝向下遊。我建議還是著眼於岩金礦脈,但是在開采方麵會有難度,你可以先投資做個物探鎖定礦體,再綜合岩層的結構和地下河的走向,選擇最佳位置重新開洞口,這樣安全才有保障。國外有些金礦也是這個類型,你們可以借鑒他們的開采經驗。”
現在的問題是礦權拿不到手,金脈以後由誰來開采都是未知數!劉廳長說不要自尋煩惱,劉流決定聽他的話,不再追問。尹重關心的是沙金被衝到哪裡去了?胡總工說那條地下河通向哪裡資料上查不到,他在鷹嘴崖時尋找多年仍沒有答案。尹重暗想要找到地下河的出口,不是一樣找得到金子?
劉流和胡總工陪著劉豔貴說話,尹重問清楚了春桃剛剛下樓去買手套,便和胡總工請了假,下樓去找她。胡總工說“小劉,我問過馬教授,他說豔貴可以出院治療一段時間,換個環境也許對腦組織的再生有好處。”
劉豔貴高興得跳了起來,又猛然摔倒在地。劉流快步扶她起來,更加不敢讓她出院了。但他還是決定帶她出去吃飯,待在病房裡肯定悶壞了,他也要感謝胡總工這段時間的悉心照顧。
胡總工欣然接受,邀上了劉廳長一起去。劉流又請了邱老師,地點定在醉仙樓,在這個冰天雪地的世界,好像隻有那裡永遠不會被冷落。尹重的電話打不通,他與春桃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劉流不想打擾他,給他發了條短信,來不來由他自己安排。
馬路上的車開得很慢,像烏龜在爬,好幾個地方有事故,車主們在冰天雪地裡高聲叫罵,讓人感覺到這才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劉流想起了肖斌所托之事,轉頭請教胡總工,胡總工說“整個觀音山地區都是第四係的新地層,你說的那個位置位於兩條大斷裂的交彙處,化探資料顯示金、銻兩個元素都有異常,是個找礦好地方,但礦脈具體在哪?要去現場看了才知道,等雪融化了,我幫你朋友去看看吧。”
劉流充滿感情地表示感謝,又問“觀音山裡蘊藏著一個大型稀土礦有沒有可能?”
胡總工沒有馬上回答,把頭轉向了窗外,隔了一會兒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一切都有可能,有沒有自然會水落石出。”
依他對胡總工的了解,那是表示肯定的意思,他在想也許設置地質公園就是胡總工和劉廳長的意思,迫於某種壓力換了個說法罷了。轉眼醉仙樓到了,停車坪裡全是名車,漢奸石老板的悍馬也傲然在列。進了大堂,果然見到了幾個熟人,劉流一轉臉,赫然見到了周紅擋住前麵對他怒目而視,真是冤家路窄啊!
對視是直接的,誰都不準備退縮,兩秒鐘後戰鬥結束了,因為劉廳長推門進來了,胡總工跟在他身後。形勢又發生了變化,隻見從周紅身後閃出來一個病態龍鐘的人,他對著劉廳長和胡總工抱拳作揖,聲音異常洪亮“劉廳長,胡老弟,真是幸會啊!”想都不用想,老者是周紅的父親,大名鼎鼎的周老爺子。
劉流環顧四周,卻沒有見到蘇荃的影子,劉廳長和周老爺子握手致意,把劉流兩口子撇到了一邊,他倒不在乎,出於禮貌陪在一旁,並不想結識眼前的富豪。周老爺子明察秋毫,打過招呼以後竟然向劉流伸出了手“來,小夥子,想必你就是劉流了。其實我們早就應該見麵的,看來緣分姍姍來遲了,哈哈。”
他毫無芥蒂,好像並不知道張家村金礦之爭,劉流和周紅已經形同陌路。劉流隻好回應道“周董事長好!見到您是我的福氣!”
周老爺子“哈哈”大笑“是不是傳說我很有錢,你才變得文縐縐的,說話像我這個老朽啊?”
劉流忙說不敢,一旁,周紅的臉都氣綠了,卻又無可奈何,隻好背過去翻電話簿。周老爺子對劉廳長和胡總工說“劉廳長,胡老弟,您二位都是貴客,既然有緣在此相遇,不如一起共進晚餐如何?”
劉廳長撫了撫頭發說“嗬嗬,今天是小劉做東,您半路打劫,這事您得問問他,我是沒什麼意見的。”
劉廳長就是劉廳長,既沒有得罪周老爺子,也給劉流留足了麵子,劉流不答應不行了,他忙說聽從周老爺子安排。周老爺子很滿意,領著一行人往電梯方向走去。周老爺子喧賓奪主,劉流本不想去湊熱鬨,又見到周紅冷冰冰的臉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不顧劉豔貴的強烈反對,拉著她不急不慢地跟在後麵。
周老爺子宴請的是建基集團的總裁,一個胖胖的香港人,不知是他很守時,還是有其他原因,他竟然比主人還先到,門口猛然間湧進來一群人倒是令他吃了一驚。商場如戰場,劉流意識到周老爺子是有意冷落香港人,他為什麼要反其道而行之?其中必有原因。蘇荃一直在陪著香港人,見到劉流也來了,她走了出去。劉廳長堅決不坐首席之位,周老爺子請了兩次無功而返,香港人作勢也要推辭,誰知周老爺子根本沒有請他去坐的意思,弄得他尷尬萬分。劉流和劉豔貴站在最卑微的上菜位置,看著他們拉拉扯扯相互謙讓,蘇荃發了條信息過來放心吧,今晚有幾位重量級的客人在場,你肯定不會成為被批鬥的對象。
劉流也有同感,心裡便有了底,隻等著好戲開場。他心想西北礦業入主資城錳礦受阻,胡總工這個地質神探的意見將決定西北礦業的投資力度,周老爺子大概也想探個虛實吧。
賓主紛紛落座,邱老師遲到了,推門進來見到周老爺子在場,他一下子失了底氣,趕忙致歉“您上次拿走的‘長沙窯’年份不夠,下次給您換一顆天珠吧?”
陳總裁眼睛放光“先生是玩‘天珠’的高手?我想請你看一樣東西!”
周紅忙說“陳總裁,東西不用看了,我們就是從他那兒買來的。”
看來邱老師乾了件不光彩的事兒,劉流隻想笑。邱老師尷尬地分彆打了招呼,靠過來小聲對劉流說“他們都是有錢人,我不賺他們的錢,難道去騙窮人嗎?”
劉豔貴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毫不怯場,安靜地聽他們高談闊論,從側麵看,她竟然像極了法國明星蘇菲·瑪索。蘇荃有意和他倆拉開距離,神態自若地圍著周老爺子和陳總裁身邊轉,似乎成了他們的專職秘書。
領導和老板們講的都是客套話,相互拍馬屁,周老爺子說“劉廳長,你為本省的礦山企業辛苦操勞,老朽十分佩服啊!”
劉廳長答“辛苦不敢當,那是職責所在,您老不顧貴體欠安,親赴資城指導工作,並且與曾市長煮酒論英雄,倒是令我輩自慚形穢啊!”
周老爺子擺手,連呼“哪裡哪裡,哪有劉廳長和胡老弟辛苦?”
周紅也來了興致,對香港人挑起了大拇指“陳總裁高瞻遠矚,決勝千裡,實在是操盤高手啊!請問您寂寞不?高處不勝寒啊!”
胖子陳總裁聽不太懂國語,蘇荃隻好翻譯成英語,他馬上聽懂了,搖頭晃腦道“周總高抬了,我是打工仔出身,卑鄙(微)得像一條泥鰍,不比周總出身於名門啊!”
在座的麵麵相覷,礙於麵子不便發笑,唯獨劉流不解風情,傻乎乎地笑出了聲,劉豔貴意識到他又想犯錯誤,重重地踩了他一腳。他慌忙站了起來,自己惹的禍還需要自己來擺平,他大聲說“古有曹孟德、陶朱公、狄仁傑,今有劉廳長、周老爺子、胡總工和陳總裁,各位前輩的成就堪比古人,後無來者啊!”
他的話狗屁不通,漏洞百出,劉廳長聽後,很想拍桌子。
陳總裁知道曹孟德是名人,自己竟然能與名人比肩,他便認為劉流有學問,率先鼓起掌來,周老爺子乾笑了幾聲,跟著也拍了幾下手後吩咐上菜。
服務員開始倒酒,酒是三十年窖藏的茅台。劉廳長和胡總工一問一答地低聲討論,邱老師則關切地問起了劉豔貴的病情,周紅和蘇荃指著剛剛端上來的紅燒娃娃魚,向陳總裁介紹這道野味的妙處。
周老爺子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他很後悔選了這裡,想知道周家人將如何處置他,給蘇荃打個電話更加直截了當。第一杯酒倒滿了,周老爺子致歡迎詞後一飲而儘。他放下酒杯,指了指劉流,對劉廳長和胡總工說道“小劉是二位的忘年交,小朋友,與小女也有過很好的合作,兆豐投資和陳總裁合作經營了一家公司,從專業和管理方麵出發,我想在資城再成立一家新的礦業公司,邀請小劉加盟,想必您二位不會反對吧?”
他的決定讓陳總裁很意外,欲言又止。劉廳長和胡總工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示意劉流拿出個意見。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劉流忙站起來致謝,並表示自己實力有限,拿不出錢來認購股份。周老爺子笑嗬嗬地打斷他說“小劉啊,這年月謙虛可不是什麼美德啊!你不是買下了張家村金礦嗎,就以礦權入股吧!我認這筆賬。”
原來如此,他是想效仿趙匡胤來個杯酒釋兵權,將張家村金礦重新奪過來!兆豐投資鍥而不舍,難道知道金脈的秘密了?這一招實在厲害,殺人於無形還博得了愛惜人才的美譽,劉流徹底沉默了,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溶洞,他終於知道了周家能在近年迅速崛起,實在是與周老爺子的謀略密不可分。
沒有時間多想了,正好服務員拿著酒壺過來,他順勢接過酒壺去給周老爺子倒酒,腦子裡快速尋找最穩妥的答複。他依舊沒能離開周老爺子的視線,到了周老爺子身旁,他小心地答道“周董事長,鷹嘴崖最好的金礦已經姓周了,周紅周總從我這裡買走的,張家村金礦規模小風險大,您就不擔心做虧本生意?”
明眼人都明白他是在拒絕,還有一層意思,他在借機表達自己本來是雪中送炭,卻得不到好報。周老爺子應該知道他和周紅之間的故事,不可能是冷血動物,但是他老人家無動於衷,黑臉皮的功夫比誰都深。周紅臉上泛起了一層霜,眼神冰冷,分明在警告他不要再說下去,胡總工鬆了口氣,好像在表揚他回答得妙。周老爺子受了挫卻愈加鬥誌昂揚,擺出了要長談的架勢。身旁,胖胖的陳總裁正在向劉廳長遞名片,一邊請教本省還有哪些大礦要改製或者出讓?他的建基集團專門從事資源類項目投資,然後走io(新股申請上市)上市的道路……
菜一道道端上來,無非是魚翅鮑魚等等,劉流分彆敬了酒,說了很多祝福的話,特彆是對劉廳長、胡總工和邱老師。這個時候,他收到了牛大偉的信息,他說金子已經賣掉,錢已經安全到賬,明天一早就可以彙到拍賣公司的賬上。交了錢離目標更近了一步,劉流抑製不住興奮,舉杯要求劉豔貴陪他喝一杯,她遲疑了一下,端起了茶杯。
周紅悄然坐了過來,小聲對劉流說道“老爺子已經很給你麵子了,你不要不知好歹啊!資城新辦的公司將在兩年後申請上市,陳總裁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要認識到這年月,資本運作和炒礦權才是真正的暴利行業,比挖礦強多了。”
劉流靈機一動,回答道“聽說市裡要申請地質公園,那個礦權能否拿到還是個問題,你叫我怎麼說啊?難道畫張餅給你,讓大家都空歡喜一場?”
周紅是自以為是的那種人,以為老爺子出麵起了作用,馬上變得傲慢又無禮起來“事在人為,地質公園的範圍可大可小,不是嗎?”
她有牛逼的資本,能對資城市政府施加影響之人,也隻有類似於兆豐投資這樣的大公司了。劉流不予回應,她以為那是默認,趁著劉豔貴去洗手間,望著她的背影說“我知道她救過你,你對她隻有責任,並沒有愛,對嗎?”
她又恢複了一貫的嘴臉,劉流知道她要說什麼,皺起了眉頭,她強壓怒火又說“小妹心裡還裝著你,小子,欺騙自己和彆人的感情都是不道德的!你不愛她卻要和她在一起,對她公平嗎?你要考慮清楚自己到底愛誰?”
劉流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伸手去端茶杯,周紅鼓著眼睛等他的答複。這時,劉豔貴回來了,在他耳邊說“你快送我回醫院,我頭疼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