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遠雖是走了,但也僅是前腳剛走,夏寒即見另一位少年走上前去,倒也不曾提及家中境地,僅是在管事身旁悄咪咪的開口道“雲錦姨娘”隨後便是得到了管事的認可,且是化作了將要白日飛升、求得長生的模樣。
夏寒不曾聽聞少年對管事說了什麼,不過卻是下意識的想到他口中所說的雲錦姨娘,應該與管事有著某種聯係。
僅是半日,即有三人先後得到了管事的認可,這也許是三道前車之鑒,但心思單純且率直的夏寒,卻是無法成為後車之師。
而且在夏寒看來,縱是得到管事的認可,也無外乎便是光鮮亮麗了些許,同時到了月末所得的錢銀,也僅是多上了些許。除此之外,相比於尋常百姓,似乎也沒有太多不同之處,但讓夏寒不曾想到的是僅是次日清晨,這尚在稚歲的少年便是大開眼界。
清晨的朱家倉庫,依舊是百姓如潮聚集之處,但相比於往日今日的倉庫卻是有了些許的不同。而這不同之處,卻也並非是體現於倉庫之上,而是體現於倉庫之中的人。
似是升級了,等級似是得到提升了。
於一個尋常百姓,升級到了家仆的角色,且是自認為比尋常百姓強了,也是自認為比尋常百姓了不起了,甚至是自認為成為“人上人”了。
昨日得到管事認可的三位百姓,今日即是變了一副模樣。
三人皆是傲然立於管事身後,不僅皆是身著漆黑錦衣,手中更是持鞭、握棍,尚有一人則是戴上了佩有鋒銳犬牙的麵罩。
此刻見無數百姓走入倉庫之中,握棍即是走到門前,對著百姓凶狠的敲打起來,且在敲打之時更是放聲嗬斥道“為什麼來的這般晚?!為什麼?!為什麼來的這般晚?!來的這般晚,豈不是愧對了朱家的栽培?”
無數百姓雖彆持棍敲打,卻也被“為朱家做工”的想法束縛,從而未曾轉身離去,隻能忍痛上前,來到那如山堆積的麻袋之下。可持鞭卻是早已立身麻袋之旁,倒也不曾立即揚鞭,而是在百姓紛紛扛袋上肩,對外走去之時方才對他們進行凶狠鞭策,且是一邊鞭策一邊嗬斥道“為什麼走的這般緩慢?是沒吃飯?還是沒精神?還是根本就沒把心思放在做工之上?!”
“回這位大人的話,小人平日裡都是這個速度,您若是嫌小人走的慢,大可以轉過頭去不看!”
百姓承鞭,有人迅速逃向倉庫之外,自然也就有人因不滿發聲,口中雖是用著“大人”尊稱持鞭,更是用著“小人”稱呼自己,卻在開口之時挺直了身軀,且是惡狠狠的瞪著持鞭瞧看,而反抗的意圖也是極其明顯。
“哎呦!”
雖有反抗之意,卻無反抗之舉,因為僅在百姓對著持鞭怒目相視之時,一旁的犬牙即是瞬撲上前,且似瘋狗惡犬一般撲到了百姓身邊,且是不由分說的憑借起麵罩上的利齒,對著百姓那筆直的膝蓋瘋狂啃著、咬著。
“哎呦小人這就快些,小人這就快些去送貨,求求大人放過小人吧!”
反抗之意本是明顯的百姓,經惡犬啃膝過後,便是瞬間慫了,且是扛著麻袋踉踉蹌蹌、哭爹喊娘的迅速離去。而本是筆直的身軀也是軟了,不僅化作了勾肩駝背的模樣,更是有了幾分彎腰垂首的意味。
也許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因為仔細想想便能知道、便能發現百姓來的是早是晚並不重要,百姓送貨的速度是快是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是朱家或是一旁的管事,都並未讓持鞭、握棍、犬牙三人如此行事、如此對待百姓。
而且無論百姓來早來晚,送貨是快是慢,於三人都沒有直接或間接的利益關係,說的直白一些便是無論百姓如何做工,三人的月錢都是固定的數目。
既然沒關係,卻也是凶狠的敲打、鞭策、啃咬,這又是為什麼呢?
問題沒有答案,不過卻是有了新的問題出現。
就在持鞭、握棍二人對著百姓凶狠敲打、鞭策之際,犬牙覺得自己也不能落到下風。
僅見一位尚不知倉庫中發生什麼的老人,正於門外樂嗬嗬的走入倉庫,但尚未來得及瞧看四周,即見犬牙瞬間怒喝道“你笑什麼笑?!”待話音落下一瞬,犬牙即將百姓撲倒在地且是對其拚命的啃咬起來。
夏寒見狀,便覺得犬牙有些過於欺負人,因此便連忙上前而去,不僅將犬牙拉開,更是將老人扶起,且是皺眉而言“本都是尋常百姓,何苦這般兩相為難?”
“汪汪汪!”似是被戳到痛處了,犬牙激動的連人話都說之不出了。畢竟在他與持鞭、握棍的眼中,得到管事認可的自己,已經不在是尋常百姓了。而被戳到痛處的他,自然也不會放過夏寒,僅是怪叫了兩聲之後,便將夏寒撲倒在地,準備對其落下鋒銳的獠牙,以證自己的凶狠。
“住手。”一聲輕喚,管事上前,雖然自始至終都是在旁瞧看,卻也故作好奇而問“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如此吵鬨?”
“回管事大人的話,這小畜生平日裡遊手好閒,好吃懶做,時常偷奸耍滑,被我發現之後不但不知悔改,更是對我大打出手,簡直就是肆意妄為,不識好歹。”犬牙在旁,委屈而言。
“哦?竟有此事?”管事側首,看向一旁持鞭,且是故作好奇而再問“他說的可是屬實?”
“回管事大人的話,這小畜生平日裡的確如此,不僅送的貨比人少,吃的東西更是遠比人多,而且外出送貨也是磨磨蹭蹭,顯然是個好吃懶做之輩,且是絲毫未曾將朱家這份活計放在眼中。”持鞭在旁,幫襯而言。
“空口無憑。”管事再度側首,看向一旁握棍,且是帶著明顯取證之意問道“可有證據證明,他的確似這二人所說那般?”
“回管事大人的話,偷奸耍滑的證據倒是沒有,不過這小畜生負責送貨的藥鋪、醫館,皆是紛紛向我等反應送的藥材缺斤少兩,且是以次充好,說不定便是被這小畜生偷偷販賣了去。”握棍在旁,添油加醋。
“你叫什麼名字?”管事聽聞三隻惡犬所說,倒也不曾動怒,甚至也不曾厲聲批評夏寒,僅是用著無比溫柔的聲音,詢問起來夏寒的名諱。
“回管事的話,我叫夏寒,不過我在做工之時”
夏寒老實巴交的開口說道,本想反駁三隻惡犬所說,但話也僅是說了一半,管事便抬手將其打斷,且是用著無比陽光的模樣,道出了萬般和藹的話語“其實你不用解釋些什麼,今日我就站在這倉庫之中,往日我也時常站在這倉庫之中,甚至來日我也一直會站在這倉庫之中。朱家的倉庫就像我的家一樣,家裡麵發生了什麼,家裡的人做了什麼沒做什麼,其實我都一清二楚。”
夏寒有些感動,覺得管事既然這般說了,那麼便證明管事知道那三隻惡犬在汙蔑自己,但管事接下來的一番話卻是讓夏寒啞口無言。
“其實年輕人偷些懶倒也沒有什麼,畢竟每個人都有過年輕的時候,也許這偷懶之舉僅是一件無傷大雅之事,畢竟我朱家是請你們來做工的。仔細想想,你們付出辛勞與汗水,而我們則是將其收入囊中,再於囊中取出錢銀給你們作於生活用度。這本是一件等價交換的事情,也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任誰也不想因為這簡簡單單的事情,將人逼死、累死。因此偶爾偷偷閒暇、偷偷懶,倒也無可厚非。”管事一番言論,雖是和顏悅色,且是溫文儒雅,但也似是柔軟的刀刃,將夏寒死死釘在了那名為“偷奸耍滑”的木樁之上。
夏寒聽著管事的話語,雖然心中略感溫暖,但還是覺得應該反駁,不應該將“偷奸耍滑”的名號坐實。
但夏寒雖想要開口為自己辯解,管事卻是率先開口道“不過夏寒啊你且記住,此間諸事講的是一個等價對換,隻有你付出了一定程度上的,才能得到你心裡想要的,人們不會付出很少而得到許多,也斷然不會付出許多而得到很少。”
“當然了,做兄長的也能理解,誰不想著偷偷懶,便將錢銀賺到自己的荷包裡去?但可惜的是世上誰都不願意付出太多,誰也不願意得到太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老實的人,也是一個忠厚的人,甚至也是一個正義的人,你之所以會行那偷奸耍滑之舉,不過是迷失在成長的道路上而已。”
“你還年輕,遇事莫要灰心,想當初我也似你這般,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日這般地步。作為前輩,作為於迷茫之中走出的過來人,我便送你一場機緣,至於能夠憑著這份機緣走到何種地步,便全看你自身了。”
管事說了許多,且在溫柔和藹的微笑中取出了一根晶瑩剔透的翠色玉箋,並交到了夏寒手中。
“這是”夏寒看著手中與那“神奇功法”相同的玉箋,不解而問。
“這是功法的修煉心得,隻要有了它,便可以將功法迅速修煉至高層。”管事微笑而言,不僅當著夏寒的麵在說,更是當著倉庫中來來往往的百姓,洪聲而言。
僅在管事洪聲落下,倉庫中的百姓便是紛紛對著夏寒手中瞧著、看著,至於目光是否貪婪,也唯有他們自己方才知曉。
夏寒不曾想過這所謂的功法是否燙手,僅是如獲至寶般將其捏碎,使其化作絲絲縷縷的青翠煙霧,並融入了他的身軀之中。當然這絲絲縷縷的煙霧,也是當著倉庫中所有百姓的麵,融入了夏寒的身軀之中。
捏碎了玉箋,夏寒原以為最初的“神奇功法”定是因為自己資質愚鈍而不曾顯現於心中,畢竟通過數日做工以來,夏寒已是察覺到那“神奇功法”並不是個玩笑,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例如說站在管事身後的三隻惡犬,即是最好的證明。
但讓夏寒頓感意外的是自己在捏碎玉箋之後,在青翠煙霧融入身軀之後自己依舊不曾感受到任何異常,也不曾感受到任何有關於功法的訊息起於心中。
似乎與捏碎玉箋之前,並無區彆。
如果非要說有區彆,那麼便是倉庫中百姓看待自己的目光,竟是變了。
夏寒有幸,曾於野外夜幕之下得見狼群盯著血肉瞧看的模樣。
那是一雙雙綠油油,且似幕下明燈的目光,而此刻倉庫中百姓也正是如此,眼睛中不僅散發著綠油油的光,更是帶著明顯的凶狠、惡毒之意。
轉頭再看管事,依是笑眯眯的模樣,且是溫柔抬手搭於夏寒肩膀之上,予以輕聲
“日子很苦,你一定要撐下去!”
似是激勵之言,也不似激勵之言,意味難明難測,卻也僅能當做激勵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