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脖子係在腰帶上走貨的商賈們日漸發現,這一夥匪寇其實隻越貨不殺人,並且劫取錢物隻會取其兩成時,還沒請鏢局走鏢花出的真金白銀多時,便也各自釋懷了。甚至當這一幫匪徒在這一帶一家獨大,讓商賈沒有後顧之憂時,有些精明的商賈甚至會感激涕零的自個兒乖乖送上與貨物兩成以上四成以下等值的錢財來孝敬山寨時,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提刀手明白了一個道理。
原來不殺人,也能有錢賺。
而最讓提刀手對這位青年轉性的是有次恰巧山寨殺野豬慶功時,出現了兩個沒出息的草包匪寇居然暈血,一下子便喚起了提刀手的憂患意識,這樣下去,咱還是土匪嗎?不成了娘們嗎?更是恨鐵不成鋼的大罵“將來若是官府剿匪,這些沒出息的東西就該死在最前麵。”
但當看見負劍青年把兩個暈血的匪寇親自背到房間休息,倒了兩碗水放在床頭,頂著寨主給的二當家頭銜,親自提著短刀,利落地把豬肉分好,乾著本該初入山寨的可憐兒乾的勞活時。提刀手和這位青年從開始的無話可說,成了無話不談。
不為彆的,誰讓這位爺給他們這些無家可歸,難以度日而不得不落草為寇的人帶來了一個他們最不該擁有,卻也最稀罕的東西。
人情味!
唯一讓王敬刀感到遺憾的有兩個地方,一是這位爺在三離路劫鏢的三年,打劫總是不氣派,不夠唬人,他苦口婆心說了不知多少次,二當家還是拿捏不好氣勢,每次出場還得他來拋磚引玉才行,這可愁死他了。隻能默默感歎,二當家,武功上沒的說,是個實打實的高手,可打劫的功夫上,還是不入門啊!
二是從沒見過二當家的拔劍。王敬刀常常就在想,咱不拔劍的二當家便能在三離路橫著走,那拔劍的二當家又當如何呢?
王敬刀想了三年也沒想不出來。
素平城城門內,一行車馬快馬加鞭地趕到城門口。城門士卒看著來勢洶洶的城內豪門子弟,再聽聞是城內太守的大公子執令而來,士卒頭子打心裡確定,今兒是個實打實露臉的好日子。於是給了個眼神,原本慵懶倚在城牆或是坐在地上的守門士卒,轉眼間便精神抖擻,一列排開。
但令士卒頭子大失所望的是,大公子到城門口就沒掀開車簾舉動,倒是那滿身鐵甲的開道人,手持令牌,威嚴的說了句“令牌在此,放行!”連開道人都沒正眼瞧他。
可極會拿捏人情世故的士卒頭子倒也沒有就此放棄,既然不能在大公子麵前露麵,那露個聲兒也是頂好的。仍是隔著車簾,提高了幾分嗓子,即便聽到馬車內傳來陣陣與癘疫症狀相同的咳嗽聲音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了句“放行!”待一隊人馬出城後,還不忘說句“大公子慢走,我等在素平城靜候名醫。”
虎背熊腰膂力驚人的士卒待一隊人馬走遠後,傻乎乎問了句“咋大公子出行尋醫救城,還帶上一車丫鬟和一車財寶啊。”
“癘疫橫行,城內百姓民不聊生,大公子不畏寒暑,不辭辛勞出城為百姓謀福祉,他就算帶十車丫鬟,十車珠寶那也是理所應當的!”為首的士卒頭子給了這個多嘴的榆木腦袋一板栗,訓斥道。“就憑你那點人脈,你出城能找到名醫?找了名醫敢來?”
那沒眼力見的士卒啞口無言,隻得尷尬地笑一笑。
當車馬從師徒二人身邊過時,藏在錦車繡簾裡的公子哥,嫌車內悶得慌,咳嗽了幾聲,鬼使神差地拉開了簾子,一眼便看到師徒二人,隻覺是難民,但定睛一看藥箱藥袋的行囊,當即便是紅了眼。
“停轎!快停轎!”
轎內傳來一陣病入膏肓的聲音,隨即從轎車內鑽出一位錦衣玉袍的少年,連滾帶爬地來到師徒二人麵前,二話不說,便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老仙人,救我!”城內威名赫赫的太守大公子,如今卻跪在地上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抱著與難民無異的師父大腿再怎麼也不撒手,怕一撒手便人寰了。車內長相清秀的婢女見著這一幕,各個梨花帶雨,又見著大公子久跪不起,無不含涕來扶。
但由於下轎時太過匆忙,氣不通,公子哥又重重地咳嗽起來,婢女們無不下意識的身體後傾,甚至膽兒小柔弱些的,嚇得驚叫出聲。
“公子,不急,有話好說,老朽儘當竭力。”老師父不緊不慢的行了禮。
“老神醫,我得癘疫了,城內大夫死光了。近日一直咳嗽,就差沒咳出心肝來了。”公子哥一臉如喪考妣的模樣,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老師父。
師父聽聞後,便眉頭緊鎖,可當把完脈之後,便對公子哥笑著說“公子是太過操勞,體虛而偶感風寒罷了,隻要公子能對房中事稍加節製,再配以補血養氣的補藥,不出幾日,便會藥到病除。”老師父繼續說道“公子,如今青絲不整,體態失儀,不是癘疫而是心病罷了。”說著便在藥箱中,拿了點清熱,補身的良藥打包整理好遞到了淚流滿麵的公子哥手上。
“老神醫,可莫要誆我。”自小在素平城不知見過多少號稱華佗在世的江湖郎中,甚至曾經腹誹如果每個大夫都是華佗在世,那華佗這個名號可就真的一文不值了,心裡邊對這種行走江湖的三流郎中越發的不屑一顧。
可如今素平城就沒有一個會開方的大夫了,再往西行,也要趕上三百裡才有希望找到名醫救治,見著這兩落魄的江湖行醫客也隻能勉為其難的死馬當活馬醫了,也不期盼什麼藥到病除,隻要能開個方子那就是神醫中的神醫了。
“隻有行醫救人,哪有行醫誆人的說法?老朽以大半輩子的醫術為公子立言,公子,絕無癘疫!”老師父行禮說道。
自認為自己身患絕症的公子哥,聽到老先生胸有成竹的承諾,喜出望外,不管眼前這位老人是庸醫還是神醫,一個病人能從大夫口中聽到他沒啥病,那比吃再多的良藥都來得心安。
“來人,拿三十兩銀子來!”當把沉甸甸的三十兩交到老人手中,似乎自己還覺得虧欠了老先生,便又拿了張五十兩的銀票放在錢袋中。
老先生本想推脫,持長槍的家仆便一槍橫在老先生前。
在城中呼風喚雨的公子哥來了脾氣,本來熱情的公子哥,將銀錢隨意丟進了藥箱,一反常態用刺耳的語調說了句“老先生,可彆嫌少了,你那點藥錢說破了天也就值個幾文錢,可彆來欲拒還迎的老一套。在這素平城,我要你命,你得給,我給你錢,你得收!”
老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塞得啞口無言,隻是望著在旁仍紅著眼睛的小徒弟,尷尬地對公子哥笑著說“恕罪,恕罪。老朽失禮了,既然公子盛情難卻,老朽也托辭不得了,多謝公子。”
公子哥攜著眾多聽聞公子未染癘疫喜極而泣的女婢大踏步上轎。“走咯,出城找神醫去咯。”一行車馬隨即消失在官道上。
在旁的少年,紅著眼,憤憤不平地小聲嘀咕道“我師父就是神醫,是能把素平城百姓治好的神醫,是這天底下,最神的神醫。”
老先生見著賭氣的少年,拿起錢袋在小孩兒麵前晃了晃。
“餓了吧,走,咱進城吃好肉,睡大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