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劍男子轉身笑看著小大夫。突然氣勢如虹,灑然道“蠢大夫,我教你的東西,絕不會比你醫術師父交的東西差上分毫!”
我出劍,即是自在!飛鴻踏雪泥,雪跡不留行。拔不出劍,又如何?
滾滾仙江,忽而有一閉鞘劍橫江而過,劍氣遊龍逐水行!而後原本無物可阻的仙江被此劍硬生生斬出一條天塹。上遊之水難以往下分毫,潮水層層躍起,卻被一股莫名難測的力量鎖在仙江。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負劍男子對何啟竹憤然道“你隻有三天時間來修築大壩,可否辦到?”
而原本在仙江兩岸的百姓,看著映入眼簾的百丈潮水,誠惶誠恐,而令他們終生難忘的是,而後有一男子踏空而來,持劍立於江水之上。煢煢孑立於虛空,劍氣縱橫九霄!
鐘離玉在旁看著這幅景象有些觸目驚心,江上此人,是想要一鼓作氣將自己的本命劍氣全部悉數耗儘嗎?這讓她不免產生疑慮,打小便聽聞過柳南風的江湖傳聞,但至於柳家,在墨國京畿之地,大多閉口不談,唯一人儘皆知的消息便是,墨國柳家因為涉黨專政,欺君罔上,被朝中百名忠臣聯袂血書彈劾,才讓原本在京畿之地呼風喚雨的柳家九族儘亡。
這樣被世人詬病,被史書寫得罄竹難書的柳家也能出這樣一位劍客舍命為民?
而且世人都說柳南風是劍術卓群,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因此無懼皇廷,當時未一劍刺下,是因為怕自己武運被國運所壓製,才不敢一劍殺了皇帝。但因為鐘離玉是墨國武道宗門世家,倒也能聽到一些其它密事。柳南風與當今皇帝同日而生,被先皇禦賜南風二字,然後朝中一些老臣以此做文章,涕泗橫流的勸說下,搬出先皇授名,若是殺了,先皇九泉不安,才讓本朝皇帝沒有趕儘殺絕。
眼下場景,讓這位小妮子對這兩種說法都心存疑慮,若是柳南風真的看中武運大道根基,今日豈會孤身攔江。
而若是後者,皇帝是願意既往不咎,放了柳南風,而柳南風不敵皇廷禁軍,隻得狼狽離國。那不就與傳聞中柳南風快意人生的性格,背道而馳了嗎?
小妮子想了許久,也想不出昔年震動朝野的柳家是如何樹倒猢猻散的,而柳南風又是為何如今拔不出劍來。
王敬刀看著眼下場景,擔憂萬分,轉身對小大夫怒火中燒的大罵道“二當家用命教你練劍,他若有什麼閃失,你這蠢大夫拿命陪!”王敬刀確實是個直性子,時常被二當家罵做一根筋。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他這一輩子,四處無家,落草為寇。他的心裡有自己的一個家,便是三離山寨江湖。而隻有一個手足親人,便是二當家。如今家沒了,隻有二當家一個親人了。
陸文平早已不在此處,而是跟著石一水何啟竹一行人往江流而去,正站在二當家一劍平開的水中溝壑之上。自小博覽群書的陸文平,對諸事都有深入淺出的了解,於是幫著石一水分配建橋之人,而後又丈地,打地基,不辭辛勞為她們做著事情。
仙江郡因為有負劍男子立身攔江,可保他們無恙離去。但此地百姓卻是沒有乘亂逃離,一位江湖劍客,敢在江水之上搏命,家眷在此的仙江百姓豈有離開的道理?這些世世代代受墨國儒教熏陶的仙江郡百姓,沒有忘記那句“墨國重文禮,仙江獨稱首”的評語。
滿郡百姓,因為下遊複歸平靜,齊齊立身於劍客開辟的溝壑中,井然有序地聽從何啟竹調遣,參差萬餘人,日夜不輟地在這江水中修建一座大壩。
僅僅兩日半,便有一座大壩拔地而起!而那孤身立在仙江的負劍男子,在大壩建成那一刻,劍氣頃刻消散殆儘,而後本元似是蜘蛛結網,支離破碎。猝然倒在江流大壩上,飛鴻劍便隨之從空中跌落,插在大壩之上。
此情此景難免讓小大夫慌了起來,自打見過二當家以來,便從未見過二當家有絲毫的一麵,即便是當時三裡路負傷在身,也每次都是輕鬆服藥。此時連忙上前想要扶二當家起身,卻被王敬刀一掌推開。
王敬刀看著七竅流血的二當家,沒有說話,也沒有對小大夫惡語相向。僅是將二當家背在背上,這位平日裡對二當家言聽計從的糙漢子竟然對二當家罵道“就為了教這蠢大夫練劍?值當嗎?他說個屁的仁心仁德,咱們是山匪,你總是有那點普通的俠義心腸就好。操這份濟世安民的心乾啥玩意兒?四國參差萬萬人,難不成一遇到什麼天災人禍,咱們都要不惜性命來救?那你的命也太不值錢了。咱們就吃好肉,喝好酒快意人生,彆人事,咱力所能及不會袖手旁觀,但若是力所不能及,為何要管?”
筋骨重創,本元破碎的負劍男子趴在糙漢子厚實的肩膀上,灑然一笑
小大夫看著氣息微弱的二當家,突然一股強烈的想法從腦中生出,連自己都難以置信。
他突然想的是,即便是整座仙江郡的百姓,也沒有二當家一人對他重要。若是能重新選,他想二當家平安無事。
而此時有一如鬼魅的老人,登上高壩,不由分說想要一掌將奄奄一息的負劍男子徹底打殺。糙漢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一蕩,眼中滿是憤然。他不管眼前這位朽木老頭為何出手,但本就一腔怒火的王敬刀不差殺這一個人!
“你找死!”王敬刀持刀攔下這一掌後,立身在大壩之上,周遭江水翻湧,但卻蓋不住他的驚人怒氣。
枯槁老人被一如猛象的膂力的糙漢子一震,往後退去。王敬刀乘此間隙,將二當家穩穩放在江水大壩上,而後抽刀而立。
“無非是一身蠻力罷了,你能擋我取他性命?”枯槁老人見糙漢子怒火中燒,於是好整以暇在旁揶揄。剛才看到那柄曾經名揚天下江湖的飛鴻劍,再看著有一劍攔江本事的負劍男子,不難猜出這便是墨國江湖欲要傳首之人柳南風。此時又正是柳南風本元破碎的絕佳時機,這位來自墨國朝堂宗門的九重山好手豈會任由其溜走?畢竟殺了柳南風,可是能在宗門位置中,說是連升三級也不為過,而且可能還會被皇帝加官進爵,這種買賣豈會不做?
王敬刀看著身形瞬息變換位置的枯槁老人,斥道“正愁沒人殺,你便伸長脖子來了!”說罷抽刀而起,刀器的大開大合在糙漢子手中展現得淋漓儘致。
枯槁老人望著明晃晃的長刀要取自己性命豈會引頸待戮?過了幾招,便摸清了糙漢子的虛實,不過八重山罷了,不足為懼。要知道自己雖然垂垂老矣,但已是九重山的人。
九重山萬重關,可不是說說而已,武道一重,可比廟堂中官高一級壓死人來得更加徹底。我高你一重山,實則比你多闖了不知多少道關隘。
老頭吐了一口濁氣,隨後揮拳襲來,周遭拳風獵獵,罡氣誅人。而王敬刀提刀突然動如雷霆,這讓枯槁老人萬萬沒想到,糙漢子膂力驚人的同時,居然亦如猿猴敏捷。
昔日落草三裡路,本是普通五重山的王敬刀因有二當家指點,一年一重山,如今八重山武夫,不可同日而語。這也是為什麼王敬刀能看出二當家傷勢有多重的原因。
但兩百招之後,王敬刀逐漸力不從心,他感覺眼前的老頭仿佛刻意與他避戰,他的一身膂力像是打在棉花上,根本無從下手,反而空耗體力。
“不是你先出手的嗎?如今又畏手畏腳,躲躲閃閃作甚?”王敬刀提刀而立,啐了口唾沫,鄙夷地說道。
早已暗暗吃驚的枯槁老人想不到糙漢子居然出手兩百招,招招淩厲果決,如今才開始有衰竭之勢,不免有點膽戰心驚。但卻明麵上仍不以為意“隻有一身膂力罷了,招法隨偶有奇招,但不知為何你總要以力取勝,如今已是強弩之末,看你如何繼續攔我取柳南風性命!”大局已定,這糙漢子氣衰之後,便翻不起浪花來了。在這重文禮的仙江郡即便翻個底朝天也在也翻不出個其他高手出來。
隨即對戰局拿捏有度的枯槁老人,沒有讓黔驢技窮的糙漢子調息片刻,而是出拳致勝。這位練拳老人,拳法精不在招數多,精在殺敵便取要害。力求一招即勝。而糙漢子早已有些力所不逮,被這一拳打到江水之中。
正當老頭閒庭信步欲要走到負劍男子身側取其首級時,一位麵向稚嫩的持劍客,攔在身前。
拔劍而立,眼神中少了一份堅毅,對枯槁老人說道“你要殺他,先問過我的劍!”
枯槁老人看著眼前的少年郎,放聲大笑,眼前劍氣稀薄的少年居然想要螳臂當車,隻要是內行人見著都會覺得貽笑大方吧。但枯槁老人倒也不急,已經是看遍了風風雨雨的老人突然遇到這樣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總是有些好奇,於是玩味性地出了一拳。稚嫩的持劍少年郎便被一股莫名威壓激蕩翻滾,在大壩上連滾十丈遠,渾身被巨石摩擦的遍體鱗傷。
此時仙江郡百姓初始正驚訝於糙漢子和枯槁老人的神仙技藝,一直噤若寒蟬。如今見到這位陌生的枯槁老人將持劍少年郎一拳擊飛,要取負劍男子性命,不免怨聲連天。這負劍男子,剛才可是為他們持劍攔江之人啊。
枯槁老人見眼下情景,沒必要糾纏下去,想要速戰速決。但沒想到少年郎從地上爬地,一如剛才持劍模樣,擋在枯槁老人身前。枯槁老人看著持劍客手中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是這柄劍殘餘的劍氣為你擋了一招?”畢竟自己九重山的武夫,即便隨意一擊,也不是這種浮遊之物可以阻擋的。雖然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何此劍會留有一絲通天劍氣,但老人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心思,勢要速戰速決。
“不與你們多糾纏了!”突然枯槁老人氣勢拔高,揮出一拳,江水翻滾,他這一拳不僅要取少年郎的性命還要取躺在他背後的柳南風性命。
陸文平早已不知所措,他本就不是學劍的料子,拿起劍和不拿劍根本就沒差,除了會跟小大夫吹噓一點他四處打聽的“絕世秘籍”,便再不會其他了,他也不可能此時讓小大夫和二當家化險為夷啊。如今這生死關頭,臉上神情悲愴。
正當拳頭要將小大夫和二當家置身之地夷為平地之時。有六柄飛到破空而至,隨後將枯槁老人的右拳指骨儘數削去。
小大夫有些不知所措的轉頭,隻見鐘離玉神情莊嚴。然後對自己撇了撇嘴,不耐煩說道“就當是還你為我采芭蕉葉遮雨的情了。”
而後看著麵前右手骨指已斷的枯槁老人,冷冷說道“我今日斷你雙手,絕不多傷你一分,也不少傷一分!”
我有六刀,已過萬重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