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妃進殿後,皇上道,“朕讓你們進來,是有樁喜事要說。”他頓了頓,“中宮再度遇喜了。”
以純貴妃為首的眾人,忙跪下口稱恭喜。不論每個人心中做如何想,然而此時當著皇上的麵兒,都好像自己遇喜了一般歡喜。
皇上的目光溫和些許,徐徐道,“永琋和永琪的年紀也不小了。朕打算在朝中重臣家各選個好女兒,許配給兩位皇子為福晉。但你們身為皇子的生母,可有心儀的人家,也可說來給朕聽聽。”
白蕊姬與海蘭對視一眼,恭謹道,“朝中的大人們臣妾甚少識得,一切皆由皇上做主,隻要是女孩子溫良賢淑,品行端莊即可。”
海蘭亦道,“隻要能與永琪夫妻和睦,不拘什麼門第,都是好的。”
白蕊姬與海蘭所言便是百姓人家許親,也大致所求如此,因而她二人這般說來並等於沒提任何要求。
皇上“唔”了一聲,似乎對她二人回答很滿意,又含笑看著嘉嬪,“嘉嬪的想法呢?”
嘉嬪詫異一瞬道,“皇上,永璿才十歲,年紀還小。”
皇上道,“無妨。皇家子嗣本就成婚早,永璿再過兩三年也該到了定親的年紀,你這個做額娘的,隻當提前幫他考量一番吧。”
嘉嬪聽罷,想著皇上連六阿哥都沒問,卻問了八阿哥,便覺得皇上對她多有不同,忙喜滋滋道,“皇上疼愛臣妾母子,臣妾明白。臣妾覺得品行端莊,賢惠恭謹都是為人妻子的本分。除此之外,更重要是身份高貴,氣度不凡,方才配得上皇子龍孫,否則可不都與市井小民一般了。”
皇上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去,“你的思慮倒很周詳,皇子龍孫,時時事事想著攀高處去,永璿若明白你的苦心,想來定會更加出息。”
金玉妍沒聽出皇上話音,以為得了皇上讚許,很是歡喜,“皇上說得是。臣妾與永璿母子連心,他都明白的。臣妾總對永珹說,有皇上這樣的榜樣珠玉在前,他若能用心學習,將來必然也能成一點兒氣候,不叫皇上生氣。”
皇上聽完,眉心驟緊,眼眸暗沉。他的暴怒隨著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了金玉妍麵上,頓時起了五個血紅指印,高高腫起。皇上怒道,“恬不知恥,罔顧人倫!有你這樣的額娘,兒子能學到什麼好?!朕還活著呢,你們都打量著八阿哥當皇帝的福澤了!簡直昏聵!”
金玉妍嚇得瞪大了眼睛,連連道,“皇上息怒!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額上幾欲迸裂的青筋顯示了皇上愈燃愈烈的怒氣,“冤枉?朕冤枉你都覺得醃臢了自己!串通了玉氏使者想要自己的兒子去做孝賢皇後的嗣子,也不問問孝賢皇後在九泉之下是否答應!朕且問問你,你的兒子做了孝賢皇後的嗣子,成了嫡出,你們母子還想要謀算些什麼?”
金玉妍一時不曾悟過來,聽到此處,不覺驚聲呼道,“出繼為嗣子?臣妾全然不知啊!”她滿臉淚水,失聲喚道,“皇上,便是臣妾母族來使這般說了,也不算全錯!到底孝賢皇後在時,也是極喜愛永璿的!”
皇上怒極,冷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教唆著皇子覬覦皇位了!且不說永璿的腿有殘疾,本就無望繼位大寶,便是永璿腿腳無礙,有你這樣的額娘在一日,朕也斷然不會考慮他!”
玉妍麵色煞白,如同五雷轟頂。皇上氣得目眥儘裂,“朕寵愛你多年,倒寵得你們母子不知斤兩了!你是為朕生了皇子,可生了皇子又如何?也要看孩子是從誰的肚子裡出來!你不過是玉氏進獻給朕的貢女,也敢仗著幾分姿色,仗著兩個孩子在朕的後宮興風作浪,謀害皇嗣!”
恍如被利劍戳穿了身體,金玉妍像一個被風吹落的稻草人,頓時癱倒在地,“臣妾謀害皇嗣?明明是她,是她們,害了臣妾的兒子!”嘉嬪形同瘋癲,撲上前來,指著海蘭淒厲地喊道,“皇上!永璿還那麼小,他墜馬的時候隻有愉妃的兒子離得最近。是愉妃,是皇後!你們敢不敢發誓,不是你們嫉妒本宮得皇上寵愛,擔心本宮的兒子少年聰穎,後來居上,所以才想害死永璿!你們這些賤人!毒婦!”
一眾宮人手忙腳亂地拉住金玉妍,可她像是發瘋了一般,力氣極大,拚命掙紮著呼喝不已。海蘭麵無表情,舉起三指,敬肅發誓,“蒼天在上,若我珂裡葉特氏海蘭有心加害嘉嬪之子,便叫我不得好死,死後也永墮阿鼻地獄,不得超生!”
海蘭的誓言發得慘絕,金玉妍也不覺怔住。海蘭又道,“嘉嬪,你口口聲聲說彆人加害你的孩子,那麼你呢?你敢發誓麼?你敢發誓你沒有害死哲憫皇貴妃母女,沒有害過皇後娘娘,沒有害過四阿哥,沒有害過永琪?!還有慧賢皇貴妃,儀嬪,阿箬,這些人如果你都沒有害過的話,你就用你母族的榮耀,還有你孩子的性命發誓啊!”
嘉嬪很是心虛,正思索該如何助自己渡過這一關,眼光瞟到皇上之時,見皇上正定定的看著她,便顫顫巍巍的舉起右手,結結巴巴道,“臣妾若有所為,必遭報應。”
白蕊姬眯著眼看向金玉妍,“什麼報應可要說清楚,誓言不毒,無以為證。不若嘉嬪賭上你母族今後百年的榮光和你孩子的性命與福澤發個誓,若是你所言為虛,報應就應在他們身上!”
金玉妍聽罷,立時想要衝過來拉扯白蕊姬,嘴上依舊罵罵咧咧,“你這個賤人!竟敢詛咒我們母族和我的兒子……”
皇上臉上的肌肉悚然抽搐,暴怒而起。他上前一把揪住金玉妍的頭發將她拖倒在地,眼裡沁出鮮紅的血絲,神色駭人,“你才是賤人!自己不過是一件貢品,也敢這樣謀害朕的孩子!”
金玉妍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像是不可置信,茫然地睜大了眼,睜得幾乎要裂開一般,喃喃道,“貢品?皇上,您說什麼貢品,是臣妾聽錯了,是不是?”
皇上冷冷地踢開她抱著自己雙腿的手,像踢開一塊殘破的抹布,嫌惡道,“朕明明白白告訴你,你不過是一件貢品而已,你的兒子豈可擔社稷重任?若你還不懂,朕就告訴你,當年聖祖康熙拒絕群臣舉薦八皇子允禩為太子,理由隻有一個,他的生母良妃衛氏是辛者庫賤婢,出身低賤,所以她的兒子也不配做太子!今日也是一樣,你不過是小國貢女,和一件貢品有什麼區彆?朕從來沒想過讓你的兒子做太子!”須臾的靜默,靜得如死亡一般。皇上的言語失去了所有的溫情與顧念,冰得瘮人,“李玉,傳旨六宮。四阿哥永琋娶和碩額駙福僧額之女為嫡福晉,五阿哥永琪娶鄂爾泰孫女西林覺羅氏為嫡福晉。”他直直望向金玉妍,繼續道,“朕之第八子永璿,出嗣履親王允裪為後,再不是朕的兒子。”
金玉妍身心俱碎,人已癡在了原地,如同丟了魂一般,聽得皇上此言,隻是渾身戰栗不已。
“朕不會再滿足你的心願,朕會絕了你們的狂妄念頭。這一脈相承的福氣,你們便不用癡心妄想了。朕隻當再沒這個兒子!”皇上再未看金玉妍一眼,以決絕的姿態背身走向內室,“李玉!把她帶回啟祥宮,朕再不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