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此岸淚!
第四章是誰為誰守望天涯
顧天愛上下唇緩緩地開合,在琴鍵的旋律中,仿佛夢囈“孟羿,你知道嗎?從前我無法想象,若是我的世界沒有了鋼琴,會是什麼樣,因為它就如呼吸的空氣一樣存在我的世界裡,所以那一天,幾乎所有的氧分都抽離了我的世界,我曾以為我會死掉,可是我還是活了下來,那一刻我才知道,它並不是那樣重要,對於我來講,其實真的什麼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我怎麼樣才可以活下來。”
她並沒有抬頭,可是她知道她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這是第一次,她主動與他提起從前的事,也是第一次,在他麵前流淚,她知道,亦會是最後一次。
他的指法有點淩亂,漸漸地就停了下來,仿佛是忘記了曲譜。
他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隻低頭輕撫琴鍵,微微一笑,道“太久沒彈了,都生疏了。”
陸茗媚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走了一家店又一家店,試了許多也買了許多,隻是苦了跟在她後麵的兩名保鏢,左一個袋子右一個袋子地替她提著。
陸茗媚意氣風發地走進家門,便有女傭迎上來通報“大小姐,孟少爺在裡麵等著您。”
孟羿依窗而立,背對著她正在抽煙,她臉上換上甜甜的微笑,踩著高跟鞋走進去,笑道“羿,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打個電話讓我過去就好了嘛,你身上還有傷呢!”
孟羿轉過身就看見陸茗媚拿出剛買的衣服在身上比對著“好不好看?”
孟羿看過去,流光溢彩的一張臉,嬌俏流麗,笑吟吟地對著他問。
他將手中的香煙掐滅,隻答“好看。”
他道“等會兒到外麵吃飯可好?我在外麵訂了位置。”
陸茗媚答應,笑道“我上去換件衣服就下來。”
陸茗媚回房間換了衣服,重新化妝,一切妥當,鏡子裡的女人妖嬈嫵媚,眼波一轉,仿佛就能勾魂攝魄。
她對著鏡子微微一笑,起身下樓。
孟羿自駕一輛蘭博基尼過來,並沒有平常四大護法裡的任何人跟隨。
包廂位於頂層的閣樓,他攜著她上來,早有包廂的貼身管家在餐廳門口等候,微笑替他們開門。
包廂很小,陸茗媚聽說過這個地方,是絕佳的二人世界,圓圓的一張小木桌,燃著燭光,點綴著如火怒放的玫瑰,香檳鎮在冰桶裡,散發出絲絲白霧,落地窗外,是這城市最奢華的燈火,晶瑩剔透的瓊樓玉宇,華麗得如同最浪漫的電影布景,每一個鏡頭都美輪美奐,教人沒有任何抵禦之力。
他微笑,抽了一朵玫瑰,遞過去,如玉般的手指,混合著玫瑰的香氣,在手指的交替間,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就這樣低下頭去,吻在她的手背上。
她閉上雙眼,這一刻,她仿佛擁有這世上最幸福的刹那。
“媚兒”他喚她的小名“喜歡這裡嗎?”
她微笑著點頭,再睜開眼的時候,是黑絲絨盒子裡璀璨的鑽石項鏈,在燈光下閃爍著銳白的光芒,就像天上那顆最閃亮的星星,仿佛閃爍著這世上最耀眼的光芒。
她眼裡有晶瑩的淚光“羿,我喜歡你。”
他的臉龐有笑,就像是那一年春天裡的雪花,一分一分地在日光下融化。
永遠無法忘記,那是初遇時分,後院裡的梅花在冰雪中初綻,英挺而叛逆的少年,在那樣的冰天雪地裡,卻隻穿了薄薄的一件t恤,他就那樣依樹而立,早春的太陽是那樣好,斜斜的穿過花瓣,照在他的臉上,無數細碎的光影在他臉上躍動,他勾了勾唇角,直直地看進她的眼睛,唇邊仿佛有笑,隻是笑,但他笑起來仿佛不真切,那笑容是虛的。院子裡靜得連花辮綻放的聲音都聽得見。
有一朵梅花,在她心底悄悄綻放,在這麼多年來,綻放得熱烈而絢麗,卻又卑微得隻能低到塵埃裡。
風吹起抽紗的窗簾,搖曳在燭光裡,他臉上的笑容也搖曳不定“我也喜歡你。”
那是世上最幸福的刹那,那是世上最美好的回答。每一個字都帶著最甜蜜的暖流,滲進身體的每一處血脈。
她雙眼迷蒙,雙手輕撫著那條璀璨的鑽石項鏈,燭光下,她的側影十分美麗。
他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我愛你。就像。一個小妹妹一樣。”
她握著鑽石的手忽然開始發冷,指尖的寒意一直沿著血脈滲進心臟,在那裡緊縮,擠壓,胸腔裡驟然迸發的痛楚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她緊握著那條鑽石項鏈,胸腔劇烈起伏,就像一個苟延殘喘的病人,本能的垂死掙紮,希冀那最後一縷空氣。
她終於聽見自己的聲音,無力而徒勞“你今晚為我所做的一切,隻是因為她,是嗎?”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為什麼是她?”她神色淒楚“難道我十年的付出,都比不上一個處心積慮地接近你,算計你的女人嗎?”
“對不起。”他道。
她的嘴角微微顫抖,像是極力克製什麼,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嗎?”
夜風吹動,雪白的窗紗仿佛海上波濤,起伏不定,他拿起麵前的水晶玻璃杯,裡麵的晶瑩的液體一漾一漾,倒影著他的眼睛,在燭光下折射出無數光暈。
她打開手袋,將一疊照片扔到他麵前“很驚訝嗎?這世上竟然還有你孟羿無法掩蓋的漏洞!你拚命地想要掩蓋,可她呢?她卻不斷地在桶破!”
她冷冷地道“她並不愛你,孟羿。我不明白,你這樣處處維護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看著他,可是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她,投射在她身後的某個虛無的空間。
“因為,我愛她。”
每一個字,都是尖銳的釘子,深深的釘入她的心臟,隻是血肉模糊。
她握著照片的手指骨節僵硬而扭曲,照片中的人的臉,因為她的動作而扭曲成猙獰的麵貌,她勾了勾唇,終於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眼底卻是一片陰冷“你說,如果我將這些照片交出去,不知道後果會怎麼樣?!”
他微笑,仿佛隻是漫不經心地,瞳孔在她的臉上定格“那就試試看啊。”
她怔住,握著照片的手指微微發抖,兩片經過精心修飾的美豔的唇瓣亦是顫抖得厲害,像是想要說什麼,終究是忍住了,極力地忍住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在人前,她是尊貴的陸大小姐,可是在他跟前,她不過是最卑賤的女仆,而且是最忠心的女仆。
她終於站起身,看著眼前這一切。
露台外無數璀璨的燈火相互輝映交措,勾了出這世上最繁華的天上人間,燈海星海儘成一色,在這一刻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星正紛紛墜落,連綴天上人間。
在這個角度望出去,隻是俯瞰眾生繁華。
良辰美景,舉世無雙。
她閉了閉眼。
原來不過是一場鴻門宴。
她不是劉邦。
所以一開始就注定一敗塗地。
她忍了忍,最後還是說“不要高估了你自己,紙終是包不住火的。她是生是死與我無關,但是你,不值得。”
孟羿隻是冷然“值不值得,那是我的事。”
她終於轉身離去。
“媚兒。”身後他的聲音輕柔無害“你記著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孟奕的傷口愈合得很好,過幾天便可以拆線了。他拿了她的身份證去辦護照,也許就如林經國所說,也許他會帶她去參加那個宴會,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顆棋子,而且這盤棋局,是不能悔棋的。表麵上看來,仿佛是林經國控製了一切,隻是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得不可思議,若林經國真是這樣料事如神的話,他不必等到今時今日。
她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已經沒有後路可以退,她其實很清楚,林經國並不能保證她的安全,他在明孟羿在暗,他亦怕彆人來尋仇。孟家並不是那種隻是虛張聲勢的小幫會。
那天禮盒的事她一直耿耿於懷,孟羿卻是絕口不提,隻是不再讓她到ub裡上班。他不說,她便不問,雖然她並不知道是誰做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一定是非常清楚她的過往。但她目前的身份是孟羿的女人,以孟家幫會的勢力,她想不到有誰會敢得罪孟羿,要不然便是像之前那單縱火案,是林經國故技重施的欲蓋彌彰。
但這隻是她自己的猜測,得不到證實的。林經國已經好些天沒有聯絡過她了,是為了謹慎起見,除非必要,他是不會聯係她的。他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他不找她,她是找不到他的。想到包裡的那對白金袖扣,她琢磨著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放到孟羿身上,經過她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孟羿的袖口都是特彆定做的,上麵有他名字拚音的縮寫,想要偷偷地魚目混珠根本不可能的,所以,眼下隻有一個辦法,找個充分的借口送給他。送出去是容易的,隻是不能確保他會不會佩戴出席林經國所說的宴會。
這天孟羿駕車帶她外出,這一向他甚少外出的,都是在家養著傷。
他自駕一輛蘭博基尼,隻有他與天愛兩人,並沒有其他任何人跟隨。
問他,他隻是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隻是到外麵走一走,最近在家悶得慌。”
途中,便聽見他的手機鈴聲急速地響了起來,他接起,然後一言不發地調轉車頭,看著他瞬間冰冷的表情,她忽然心悸。
車子在郊區的道上疾馳。
這是一家位於郊區的私家醫院,一棟棟白色的建築,掩映在茂密的樹蔭裡,十分幽靜。
顧天愛沒想到孟羿會將她帶來醫院。
長長的走廊,地毯踩上去軟綿無聲,裡麵是icu。
隔著大玻璃窗,可以將裡麵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顧天愛認得,裡麵唯一的病人,是青龍。
他昏睡著,頭上纏著白色繃帶,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床旁停留著各種監護儀器,她知道,有一部叫呼吸機,那是在危重病人有心跳沒有呼吸的情況下,用來幫助病人呼吸,以此支持病人的生命體征的。
與一個月前看到的青龍是兩樣的,可她依然一眼就認得他便是青龍。
她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手足冰涼。
在孟羿與醫生的談話中,她才知道,青龍自從被子彈射中頭部後一直昏迷,手術後也一直沒有轉醒的跡象,都是靠著呼吸機來幫助呼吸,甚至幾度出現心跳驟停的危象,都是被搶救回來的,這次他心跳驟停,足足做了三十分鐘的心肺複蘇,他才慢慢恢複了心跳。
這一次,醫生以為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才直接通知孟羿。
她隻知道青龍傷得十分嚴重,卻沒有想到會是眼前這樣。
而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若不是因為她,事情便不會發生。
眼睜睜地看著,她做不到無動於衷,總是一條人命。
她腿發軟,扶在牆上,仿佛隻有這樣,才可以站穩。
而孟羿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什麼。
回程路上,天色已漸晚。
他車開得極快,不留意就闖過一個紅燈,白色炫光一閃,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便聽見後麵傳來警笛聲,後視鏡裡有警車隨尾追來,然而不管怎樣追,依然隻是後視鏡裡的一個倒影,在速度的極限裡,她莫名就有些害怕“孟羿……”
孟羿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滯,忽然一腳踩下刹車,有些惘然地看著她,車外,警車隨尾而至,在警笛的震天響裡,他喃喃地道“怎麼會是你?”
她怔住。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她並不明白。
車窗外,有交警在敲窗玻。
他收斂心神,將車窗緩緩降落。
交警道“超速駕駛,煩請出示身份證與駕照。”
窗外閃爍的霓虹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孟羿一言不發,將駕照遞出去。
交警接過證件,屈低頭,視線在孟羿的臉與證件之間來回移動地比對著,道“孟羿是吧?今天生日呢,興奮過度了吧?”
他今天生日?她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交警一麵開著罰單,又道“車是不錯,不過我勸你還是悠著點開……”他頓了下,看了副駕座的顧天愛一眼,接著說“要不然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怪誰去?”他將罰單以及證件遞進來,嘲諷似的說了句“生日快樂。”
孟羿隻是笑“謝謝。”
那聲“謝謝”聽得顧天愛毛骨悚然。
交警駕車離去。
孟羿的笑容轉眼消失。
重新發動引擎,車子向前滑去。
顧天愛看著他冷下來的臉,小心翼翼地開口“孟羿,你沒事吧?”
他又笑,眼底透著一股無以名狀的陰冷“我好好地坐在這兒呢,你覺得會有什麼事?”
他的情緒變幻莫測,她隻是隻是覺得無所適從,試探地問“今天,是你生日?怎麼沒聽你提過?”
孟羿收住笑容“不提也罷,沒有必要。”
顧天愛不做聲,他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這是顧天愛很熟識的一個地方,墓園。
墓園的大門早已關閉,守墓的一個老人在門口的值班房裡昏昏欲睡,孟羿伸手敲了敲窗,老人頭也沒抬,甕聲甕氣地道“已經關門了,明天再來吧。”
孟羿又伸手敲了敲,老人終於抬頭,看到他,仿佛是認得他的,沒有說什麼,竟打開門讓他們進去,轉身將值班房裡擺著的一束薑花遞給他,道“快去吧,等了你一整天了。”
孟羿接過那束花,並沒有說謝謝,隻點了點頭。
她跟在他身後,穿過一排排墓碑,最後在一塊墓碑前站定,顧天愛看過去,是阮紅菱的墓碑,墓碑很乾淨,隻有“阮紅綾之墓”這幾個字,並沒有立碑之人的姓名,落款的日期是十六年前的今天,
顧天愛終於明白,原來孟羿的生辰,便是阮紅綾的死忌。
孟羿將那束薑花放在墓碑前,墓碑前已擺著一大束白玫瑰,在黑夜裡靜靜地散發芬芳。
他朝她伸出手,她遲疑了下,輕輕地將手放到他掌心,夜色中,他的臉色一臉平和。
“母親,她是天愛。”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墓碑上阮紅綾的遺照已經微微泛黃,卻依舊傾城絕代,那一雙燦然若星的眸子,仿佛洞若觀火。
那一刻,她竟不敢直視她。
她垂下眼簾,道“阮阿姨,您好。”
他慢慢地說“母親去世的那一年,我十歲。直到站在現在這個孟家少主的位置上,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曾經曆過什麼。我常常想起她,也常常想起自己,有時候,我寧可自己沒有來到這個世上。我現在心裡邊全是恨,但是我不知道該恨誰,恨母親?恨父親?還是恨那些想置我於死地的人?抑或是,恨我自己。”
顧天愛看著他,他卻沒有再說下去,臉色還是那樣平和,而橫斜入鬢的丹鳳眼裡,卻仿佛是無窮無儘的黑暗。
她微微仰頭看他,整顆心仿佛被異常的情緒拽住,有一點溫柔,有一點悲愴。他現在這個樣子是她所不懂的,其實她從來都不懂他,也不需要懂。雖然說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可不知為什麼她總是有著逃避的心思,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可觸及的地方。
十年前的一次交集,截然不同的兩種命運,她家破人亡,一無所有。而他一躍成為孟家少主,擁有著世人所夢想的一切。然而事實上呢?事實總是最殘酷的。
仿佛是突然之間,他下意識地猝然抱著她,低下頭,深深吻她。
他帶她到山頂的旋轉餐廳吃飯,食物很精致,味道卻不怎樣,隻是圖這裡風景好。餐廳裡有弧形通透的落地觀景玻璃,視野開闊,整個城市的景觀幾乎儘收眼底,高樓林立的萬丈紅塵燈火輝煌,而天地遼闊。
才落座,便看見有個熟識的身影迎麵走來,打了個照麵,她一怔,是歐陽昊。她不能讓孟羿看見他,她目前的處境是危險的,她不能將潛在的危險帶給她唯一的朋友。
她反射性地低頭翻看餐牌,又拿起手邊的杯子喝水,手指一滑,才猛然醒覺右手是難以使出力氣的,可是已經太遲,杯子裡的水已經倒灑了她一身,隻是無知無覺。
錯肩而過。
她的身子都僵直了。
那人徑直走過。
她悄悄鬆了口氣,原來他並沒有看見她。
孟羿皺眉“天愛?你沒事吧?”
顧天愛猛然回神“我沒事。”
慌亂無措地拿起手袋翻找紙巾。
孟羿將紙巾遞過去。
“謝謝。”她儘量自然,隻是接過紙巾的手竟微微發抖。
眼神漫不經心地在右斜方遊移,歐陽昊正背對著她,與同來的朋友麵對麵地就餐。
她道“我,有點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此地是不易久留的,多留一分,便多一分被看見的危險。
“是麼?”他極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頭。
她其實並沒有太習慣他的碰觸,隻是——他們不是情侶關係嗎?有這樣親密的舉動,原是應該的。她隻是沒有辦法融入與他的關係中,中間總是隔了一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隻因為,這原本也是事實,沒有辦法忽略的。
她挽了他的手,相攜而去。
歐陽昊坐在那裡,頭微微側著,遠遠地看著他們離開餐廳。她身邊的男子替她拿著手袋,微微側著臉,跟她說著什麼。隻是寥寥數日不見,她似乎比印象中更瘦了一些,也許是因為隔得遠,總覺得是麵目模糊的,看不分明。他隻是覺得陌生。
他剛才明明是看見了她,他走過去,原是想要與她打招呼的,可近在咫尺,他可以看見她的眼神,那是驚慌而無措的,他竟在她眼中看到了警覺與戒備。他不知道她在戒備什麼,隻是那一刻他幾乎馬上篤定,她根本不想看到他。
他當機立斷,那就權當是看不見吧,隻是擦肩而過的時候,她仿佛連肌肉都緊繃,為什麼?他有這麼可怕麼?可是他為什麼覺得,是她可怕呢?真的,他不知為什麼有這種感覺。還是她,有什麼難言之隱?而她旁邊的男子,又是誰?
“歐陽。”他身邊的朋友喚他。
歐陽昊回過神來,自知自己失態,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
麵對麵的,是他的發小,司徒律。
司徒律問“你認識他?”
“誰?”歐陽昊反問。
司徒律微微抬起下顎示意方向,歐陽轉頭看過去,明白他是指與顧天愛一起的那名男子,隻是問“他是誰?”
司徒律彆有深意地道“孟羿。”
孟羿?完全陌生的一個名字。他搖頭“不認識。他是誰?他很有名?他可是某位明星?”
他隻能這麼猜測,遠遠看過去,他的外型很不錯。
司徒律微微一笑,道“在道上,也許他的名氣比你口中的明星更甚。”
歐陽昊皺眉“道上?你剛才說他姓孟,他可是你之前煩惱的那個孟家幫會裡的人?”
“怎麼?”司徒律道“你好像對他很有興趣?”
“不。”歐陽昊隻是淡淡的,像是不經意,又問“那與他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應該是他女朋友?”
“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最近迷上了他自己經營的一間ub裡的女服務生,那女子不是我們要調查的範圍,我並沒有見過,不知道剛才那位是不是。”司徒律調侃“怎麼?原來是對那位女子有興趣?”
“她是我以前的一位病人。”歐陽昊隻這麼說。
知道了孟羿的背景,歐陽昊沒有辦法再無動於衷,他約她見麵。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若孟羿是她的男朋友,她又何必讓他在天賜麵前假裝?而天賜一直追問的那筆出國所需的巨款,是否與孟羿有關?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孟羿,便是第一次與她見麵時,在醫院遇到的那名男子。她家失火,她說住在朋友家,孟羿可是她口中的那位“朋友?”今天,是她害怕碰見他,抑或還是怕那名男子看到他?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顧天愛站在路旁等紅燈,對麵便是歐陽昊工作的醫院,他們約好了的。今天不知為何總有點忐忑不安的情緒,對於昨天在餐廳看見歐陽昊的事她還耿耿於懷,她不能確定,他到底是否真的沒有看見她。
她無意識抬頭,已經綠燈。
她邁出腳步,同行的路人並不多,隻是寥寥幾個,仿佛是突然之間,暗處衝出一部汽車,瘋狂地朝她撞來,車輪與柏油路麵的摩擦聲音“嘰嘰”在響——
同行的路人尖叫著紛紛躲避,她隻是驚怔,兩腿仿佛是生了根般無法挪動一步,電光火石間,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箍著她,側身一轉朝路邊飛躍而去,落到地上連續幾個翻滾。汽車擦身而過,隻這麼一刹那,已不見蹤跡。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若不是擦傷的手臂火辣辣地在疼痛,她定以為自己剛才是在做夢,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仍然躺在地上,驚魂未定,旁邊的一個人已經站起身,走過來扶她,她有點茫然地抬頭,竟然是歐陽昊。
“天愛。”他仍在喘氣“你怎麼樣?”
她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能說話“我沒事。”
她的手臂擦傷了一大片,歐陽昊將她帶回醫院,幸好傷口並不深,隻是擦損了皮,歐陽昊為她消毒包紮。
“剛才那輛車,好像是刻意的,你是否得罪了什麼人?”他試探的。
“沒有,”顧天愛搖頭,道“隻是意外。”
“天愛。”他看著她,道“你是否在隱瞞什麼?”
她呆了呆,很快恢複尋常的語氣“昨天在山頂餐廳,你是看見我的,是嗎?”
“是。”他看著她“我還知道昨天與你在一起的那位男子,是孟羿。”
顧天愛詫異,孟羿居然這麼出名嗎?歐陽並不是道上的人,他與孟羿幾乎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怎會知道他?
她皺眉“你?”
“不要誤會。”歐陽昊馬上說“昨天與我在餐廳用餐的朋友,他是反黑組的一名警官,他隻是無意中與我說起的。”
“那麼,你想要我說什麼?”顧天愛淡淡的。
“天愛。”他歎了口氣“我隻是擔心你。”
“我知道。“她道“事情就如你所看見的,他是孟羿,我跟他在一起,我現在也是住在他那裡。”
“那麼。”他一字一頓“他是你男朋友嗎?”
“是的。”她慢慢地說“他是我的男朋友。”
她看到他的眼眸,瞬間黯淡。
歐陽昊對她有意,時至今日,即使她再遲鈍,她亦看得出來。
“我與他的關係,就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太突然了。”他搖頭說“直覺告訴我,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
“直覺嗎?”她不禁失笑“你們做醫生的,不是都很講究科學的嗎?怎麼會相信這種虛無的東西?”
他正色道“天賜一直追問他出國所需的那筆巨款,是否與孟羿有關?”
她怔住,怎麼會扯上天賜?他到底知道些什麼?他剛才說他的朋友也是一名警官,可是他的朋友知道了些什麼?但是沒有可能,林經國跟她保證過,這件事是完全保密的,而且他的朋友與林經國不是同一個部門的。這是是性命攸關的事,他不可能知道,這一切一定隻是他的猜測。
他看著他,她眼中那種戒備的神情又出現了,他有那麼可怕嗎?她竟要戒備他?
“好吧,我說。”她深吸了口氣,正視他,將腦中的構想慢慢說出來“你知道的,我之前在酒吧工作,而這間酒吧便是孟羿開的,他喜歡我。你見過孟羿,你應該知道,他是一個有吸引力的男人,而且他有錢有勢,有我所需要的一切,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所以我成了他的女人。你猜對了,天賜出國所需的那筆錢,是我向他要求的,那些錢對他來說隻是九牛一毛,但我不能讓天賜知道這一切,以天賜的性格,他若是知道真相,他是不可能這樣順從的,所以便找你來幫忙掩飾。不要以為我是為了天賜才這樣做的,我沒有這樣偉大,我隻是為了我自己,這麼多年來,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再過那種孤立無援,擔驚受怕的苦日子!所以我必須剔除一切阻礙我的人與事。本來,天賜在國內繼續升學也是可以的,但我怕天賜在會妨礙我,所以我想方設法讓他出國。這就是我想要隱瞞的事實,我就是這樣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你現在明白了吧?”她一口氣說下去“昨天在餐廳裡我不想讓孟羿看到你,是因為他的疑心很重,這樣對我,對你都不好,你知道孟羿的背景,我怕他對你不利,畢竟你幫過我,我不想連累你。”
也許人天生都有說謊的本領,她依然是麵不改色,因為確實是合情合理。
他驚愕,幾乎不能置信,這些話是出自她口中。他的判斷力開始混亂,但他還記得當天在機場的情形,明明是姐弟情深的分彆場景,事情怎麼是她說的這樣不堪,難道真相竟是如此殘酷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她,也許他確是被事情的表象騙了,對她的記憶隻是停留在十年前,而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
他終於開口“你可知道,若是你的所做的一切,被天賜知道,他的感受?”
她隻是笑,她竟然在笑“若是你不說,他不會知道。”
他說“天賜他是一個人,他有感覺,他總有一天,會知道。”
“他不會知道。”她肯定的“隻要你不說。彆忘了他在美國,幾乎是兩個世界了。”
隔了半晌,她又說“我想你是沒有辦法繼續跟我做朋友的了,我也沒有辦法再麵對你,但是望你念就在我們是故人的份上,請不要在天賜麵前拆穿我。”
他的語氣也很冷漠,幾乎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我知道了,顧小姐。”
“謝謝你。”她說。
這句謝謝是真心的,他聽得出來,可是他現在非常混亂,他已不能分辯她什麼時候是真,什麼時候又是假。
她轉身離去,他看著她的背影,原來一個轉身,已經是十年。
一個人走在醫院的回廊,聞著刺鼻的來蘇水味,顧天愛覺得難過,但隻是難過,僅此而已。她覺得自己簡直變了個人,一半是給林經國逼的,一半是給孟羿逼的,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不能去想結果,隻能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步出醫院,外麵是車水馬龍的馬路,不經意抬頭,有一部“淩誌”從對街而來。正是交通的高峰段,馬路上車非常多,若不是那輛車太新太亮,她也不會注意到,她看了一眼,隻是覺得非常熟識,她突然一驚,會是剛才企圖撞向她的那部汽車嗎?可是剛才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場麵非常混亂,她沒有辦法準確地記憶。
一部汽車在她麵前停下,有人開門下車,是玄武。
“你?”她覺得驚訝。
玄武道“少主讓我來接你。”
突然記起林經國說過她的手機有gs定位,所以孟羿可以掌握她的行蹤。
玄武為她打開車門,她坐了上去,下意識抬頭,剛才看見的那部“淩誌”已越過她而去。
她不自覺地輕撫額頭,那輛車,也許隻是巧合,是她想太多了,是驚嚇過後的後遺症,所以變得疑神疑鬼。
玄武並沒有詢問她手臂的傷口是因何事,他原是不多話的人。
顧天愛在後視鏡裡看了眼正專心開車的玄武,試探地問“你怎知道我在醫院?”
玄武隻是道“少主讓我來接你。”
仍然是這一句話,她知道再問下去亦是徒勞,她想了想,還是問了“青龍的病情,有沒有進展?”
他在後視鏡看她一眼,半天沒有聲息,她隻是覺得詫異,他雖然話不多,但是對她,也許是看在孟羿的麵子上,從來都是有問必答的,即使隻是敷衍,從來不給她難堪的。
然而今天——
“還是那樣。”隔了很久,原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沒想到他終究是說了。
她悄悄觀察後視鏡裡的玄武,他專心看著車,沒有表情的臉,平靜無波的眼神,沒有任何蹤跡可尋。
一路沉默。
玄武將車開回去,一直駛進孟家大宅。
遠遠地可以看見孟羿立在門邊。
玄武將車停妥,孟羿已為她打開車門,看到她包著紗塊的右手,馬上皺眉,看向玄武,聲音冰冷而陰鬱“怎麼回事?”
玄武立在一旁與他對持而立,隻是不做聲。
顧天愛便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傷的,隻是皮外傷,並沒有大礙。”
“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孟羿說,冰冷嚴峻的聲音,是對玄武。
此刻他看著玄武的黑眸,不帶一絲人類感情,仿佛野獸般凶狠。
顧天愛怔住,她從來沒看過他現在這幅模樣,他對玄武的態度,從來都是像朋友那樣的和顏悅色的,還是她從前看到的一切隻是假象,這才是他原本的真麵目?細細的震顫,抑不住從心底升起。
“不會有下次。”玄武終於說了,像是保證什麼,談談的聲音,沒有波瀾。
孟羿不再看他,扶了她,轉身離去。
顧天愛回頭,遠遠地還可以看見玄武站在那裡,隻是麵目模糊。
“什麼事也沒有。”轉眼,他已換了另一種麵貌。
“你怎知道我在醫院?”她試探的。
“你說呢?”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