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箱的魚油。
拿一種叫作“太陽魚”的肥大魚類煉出的油,它的口感因為過於豐富的脂肪和重腥味極為糟糕。在不太缺食物的文登港達到了人憎鬼厭的程度,所以被開發出了這種用途。
事實證明不好吃的魚煉出來的油也不受歡迎,連拿來當燈油都嫌燃燒味道刺鼻。
曾有一次,他不幸嘗了一口用這種油烹調的菜品,就像有什麼滑膩又腥臭的膜覆蓋了舌頭,漱了幾次口都沒衝掉它帶來的糟糕感覺。
這種東西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容易被點著,可以少量地浸透引火物,隻要一點火星就能燒起來。港口流傳著因為把太陽魚放得離火盆太近而燒了整條船的笑話,儘管真實性存疑。
蓋上箱子,盧修斯準備上樓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工程需要用到這些東西。就在他動身走上樓梯的時候,一個有些弱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克拉夫特在這裡嗎?”
“是的,自己進來吧!”
轉身看向看門口,一個穿著耐磨亞麻麵料衣褲的小孩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似乎是哪個雇工家裡出來幫忙的。可能是被有點不耐煩的語氣嚇到,在盧修斯看過來的時候縮了縮。
儘管有些許的煩躁不安,他還是平複了心情,在走下樓梯時調整表情,好讓自己不會在孩子眼裡顯得太嚇人。
“沒錯,恭喜你找對地方了,做得很好。有什麼事嗎?”盧修斯分出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笑容,用儘可能溫和的語氣問道。
跟克拉夫特對付腸套疊患兒的經曆多多少少教會了他一點東西,比如怎麼正確有效地跟兒童溝通,
“有人給我了這個,讓來這裡找叫克拉夫特的人,告訴他馬上去一個地方。”孩子攤開手掌,裡麵是一枚銅幣,“而且他說克拉夫特還會給我一個。”
“什麼地方?”
小臉仰起,看著他沒有說話。
“好吧好吧,還挺聰明。”盧修斯找出一枚新亮的銅幣交給他,“你看,這個夠好吧?告訴我那個人是怎麼說的。”
孩子開心地接過錢塞進口袋裡,麵前這個人的識趣舉動贏得了他的信任,甚至忘記詢問是不是克拉夫特本人。
“他說快去鵜鶘街有樹那頭的第三個門找他,就這樣。”
笑容在盧修斯臉上漸漸消失,“那個人有說自己叫什麼嗎?”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這個,他還叫我說是李斯頓讓我來的。就這些了。”大概是拿了報酬卻沒把事辦好,孩子不好意思地轉過臉去。
“謝謝,伱做得很好。”
傳話的小孩歡快地跑開了,盧修斯麵色凝重地看他遠去,默念著那個位置,“鵜鶘街,有樹的那頭,第三個門?”
並不是因為沒聽過這個地址,恰好相反,他對這個地方可太熟了,熟到根本不可能忘記,每年多多少少都會去上幾次,但又成了此時他最不想聽到的一個地方。
卡爾曼教授的宅邸。
抬頭看去,昏暗陡峭的樓梯曲折而上,搬動重物的噪音依然響個不停,時而有敲打和交談聲。好像沒人注意到這邊發生的小小交談,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碌,無暇分心其他。
頂層閣樓裡,克拉夫特應該在安排他那些不知用途的采購成果,布置這個新落腳點。
盧修斯走出正門,把門在背後掩上,端起水杯,喝了口已經涼透的開水。
榆木街並不長,往一側看去,能見到他們上次回訪去的麵包師布萊德家。越過這幾棟房子,後麵不遠處就是鹽潮區,不易察覺的特有鹹腥味從那個方向飄過來,無需看到也知道它的存在。
這種感覺很奇妙,一街之隔,看不到的截然不同的環境就在那裡。就像飄來的鹹腥味,一個不注意就很容易在意識中忽略掉,然而你知道它真實存在,它的居民也是。
盧修斯又喝了口水,在嘴裡抿了一會後吞下,清涼的液體滋潤了唇舌和乾澀的聲帶。朝著頂層閣樓的窗戶喊道:
“克拉夫特,有急事!”
得知更為強大而不可言述的存在注視了這個層麵,帶來另一個世界的大量觀測者,徘徊於無法察覺的視角,留下某種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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