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甲板漫談
“海上的景色很不錯?”
“確實,跟在岸上看著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拍開肩上濕漉漉的大手,衣著整齊的金發年輕人往邊上挪開一步,把船頭位置讓給來人,“如果少些顛簸就更好了。”
乾嘔聲從身後傳來,穿著扈從服飾的男人趴在船沿上,無力地吐出一點酸液。早上吃的一點乾麵包還沒來得及消化就喂給了海魚,胃裡再也沒有什麼內容物了。
他幾次想用袖子擦嘴,不過對全新的衣服的顧忌製止了這個行為。一條粗麻繩綁在他腰間,栓到桅杆上,以防哪波風浪讓他直接從甲板上消失。
水手們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經過,調整風帆,擦洗甲板,船隻有條不紊地運行著。
“哈,這可算不上什麼顛簸。”滿臉胡子的船長卷起袖子,露出風浪搏鬥鍛煉出的粗壯臂膀,不經意間展示了由腕至肘的大片海浪波濤紋身,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一般的乘客多半都會被紋身吸引,由此引出小半天的閒談吹牛,排遣海上日複一日的無聊時光,順便從乘客那聽取更多來自不同身份人士的軼事趣聞。
但這位乘客並沒有把注意力交給滿懷交流欲望的船長,而是看向無垠海麵,雲層覆蓋下,海麵呈現出深藍與鉛灰混合的顏色,陰鬱不祥的色澤在視野儘頭連為一體。
來自北海冰原的寒風殘餘正推動他們向南前進,不過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這場雨了。
船長見過不少的乘客,不管是什麼身份,到了不著邊際的海上,麵對風雨漸近的景象,都會對腳下的小舢板產生懷疑,有種不可避免的恐懼感。
“無需擔心。看著可怕,也隻是場雨罷了。”他指著船舷左側隱沒的海平麵,好像能看到遙遠的陸地,“況且我們離海岸不遠,就算有什麼意外,我單手劃船都能把你帶上岸。”
“這可真是太讓人安心了。”乘客用手梳理了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把它們壓回原位,繼續看著起伏的海麵。聽不出來他是不是在敷衍。
船長想不到他在看什麼,出發已經三天,海上單調的景色早該磨平任何年輕小夥的興奮勁。更何況現在的景色並無可稱道之處,無非是刮臉的冷硬海風,水天不分的灰蒙蒙一片,看久了會產生船隻滯留在原地沒有運動的錯覺。
一支修長的手指向遠處某個小點,引導船長跟上它主人的視野,“那是什麼東西?”
“嗯?”船長順著指尖看去,海麵上確實存在一個不容易發現的小點,有微弱的反光,“大概是一塊浮冰。”
“這裡還有浮冰?”
“運氣不錯,我有些日子沒見過了。是從冰海來的,在那邊就沒幾塊大的,能到這裡還不融完的少之又少。我們叫它幸運星。”
這個說法引起了乘客的興趣,他最後看了眼隱沒於浪濤中的浮冰,如船長所願的轉過身來,“怎麼說?”
“走這條航線的水手叫出來的,聽說是有艘遭了風暴的船丟失了所有的淡水和啤酒。”船長舔了舔濃密胡子下的嘴唇,這是個聽著就讓人感覺渴得不行的故事。
“然後他們中眼尖的那個,就像你這樣,在海麵上發現了某個像白水晶,或者說晨星一樣閃爍的東西。絕望下他們把這個當做某種啟示,決心賭上一把。”
“當然,那不是什麼白水晶,也不是掉在海裡的星星,寶貴程度卻遠超這些東西。”船長適時地停頓,發現聽眾正認真傾聽,滿意地說出謎底。
“一塊淡水冰,整整兩個酒桶大小的淡水冰。從冰海,也就是北海漂到了這裡,可能還要更南些的地方,簡直不可思議。所以走這條路的人都覺得見到浮冰是幸運的象征。”
“能想象的到。”乘客點頭道,這個故事是他沒有聽過的,以後哪天編故事集可以加入。隨後,忽然地想起了什麼,問道“這麼說你去過冰海。”
“當然,以前我就在那邊跟那幫冰原人打交道,這種小浮冰到處都是,也沒見我多幸運。”對於分享自己的經曆,船長一向是樂意的,這點與異界靈魂那邊健談的司機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不論是在船上還是在酒館裡,這種被矚目的感覺都讓人欲罷不能,伱的船票錢裡包含了未注明的故事費也說不一定,至少不用像酒館裡要請他喝到願意開口。
“就沒有大塊的冰山之類的?”
“沒有,隻是很多小浮冰,最高的小冰山也沒法從船舷摸到,稱作‘山’未免太勉強了一些。”
乘客有點失望,不知道在期待什麼,腦子裡又預演了何種劇情,“真沒有?哪怕一座都沒見過?”
“通常來說是沒有大冰山的。”船長沒把話說死,見多識廣的航海人怎麼能有內容是接不下去的呢?既然有“通常”,那就有“但是”了。
很配合地,聽眾給他接上話“就跟南邊的浮冰一樣少見?”
“是的,少到幾乎沒人見過,而寓意完全相反。”船長環顧看不到儘頭的深沉海麵,從船沿邊離開,似乎是不太想在這裡講下去,向他的乘客發起邀請,“說來話長,你不會希望在雨裡聽完後半段的。去船艙裡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