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可以肯定克拉夫特沒說實話,至少沒說全。
不需要什麼證據,隻要跟這類人打交道久了都會得出相似結論:一群偽裝得很好的異類,人生最大樂趣就是對某些禁忌尋根究底,而且越是彆人不願、少有涉足的地方,他們越喜歡。
對這些人而言,甚至不需要從中獲益,就單純視答案、乃至鑽研的過程為獎勵。
如果他們偶爾願意透露點關於手頭研究的內容,那隻說明真正的進度至少已經超出了一步或者兩步。
就像有觀點認為《人體結構》一書肯定存在未正式出版部分,能給作者判刑的那種。
同理,克拉夫特也屬於這類人。雖然有段時間,格林曾覺得這位教授和那位教授間存在差彆,但隨著了解加深,看法後來還是被修正了:一個“社會認同感比較強、道德水準比較高的莫裡森”。
這家夥不可能是第一次使用“法術”。
可以拿多年的經驗擔保,絕對不是。實際上他早該有所察覺,第一次見麵那次黑暗中的衝突,後來陵墓迷宮裡被追逐時的表現。
脫離了夜視、直覺之類的概念,更像有另一隻眼睛,掛在“上麵”,從不被黑暗、牆壁之類障礙遮擋的角度俯視觀察。
那種觀察,想來簡直有點毛骨悚然。
當然,那時他並不這麼覺得。總有些人,對這個世界的感知和彆人有所不同,更深刻些,但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也是他願意與之合作的原因,跟有道德底線的“常人”合作總是不錯的,不管對方是否信仰天父,都有著相似觀點、容易達成一致。
可這地方不一樣,他覺得這地方是活著的,一個人走進它石質的腔道和流動的消化液中,表皮被消化,內在之物一些暴露出來,一些被激化或改變,最終走出來的東西令人陌生,而他們都認為自己還是自己。
克拉夫特,這位教授沒有對神靈的信仰可供顛覆,沒有對誰的忠誠可供背叛,沒有偏執的觀念可供動搖。他靈活機變,見證、理解,表現出相當的習慣。
並且越來越習慣。
這正是格林擔心的。船才會在風浪中傾覆,礁石不會,因為它本身就深佇水中。
如果之前尚屬可接受範疇,那要怎麼看待這位剛在所有人麵前把出現在噩夢裡都太過了的東西剖成兩半。
對視時格林找不到一絲的驚訝,大概可以猜到對方是怎麼想的:觀察、理解,而後應用,這有什麼問題嗎?
起初這很像典型的學者式謬誤,把理論上的東西帶到實際。
但他甚至無法確切描述自己理解了什麼,卻肯定那種理解使一切變得可靠。
在他的思維裡,前因後果都很明顯,隻不過無法與周圍這些普通人、這些教會死腦筋講明白罷了;在他的手裡,撕開一道“線”就跟另一種揮劍那麼正常。
格林毛骨悚然。
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候,湖把一隻從思維到力量都在趨近那些生物的“人”送到了船上。
“你一直在看上麵。”
船隻駛進礁石群間,和之前登陸時不太一樣,這片地方不是圍繞巨柱的淺水區,岩石的形態也有所不同,呈向外圈傾斜的狀態,也更高大嶙峋,骨刺般地穿破水麵。
湍急湖水圍繞著它們穿插、碰撞,拍打牽扯著船身。恢複體力的修士們同時支起四把槳,與把他們甩向岩石凸起的力量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