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憐!
“喔喔喔”
雞鳴了,天還黑。
院頭前傳來吊嗓聲,“啊啊呀呀嗚嗚喳喳”
聽聲有些個混亂,但若是仔細品來,就會發現,生、旦、淨、末、醜,一個都沒少。
“咿啊”
梅長青方一吊嗓,便皺了皺眉。
疼!
他忍了忍,便又接著繼續。
梅長青長的眉清目秀,一張嫩白的鵝蛋臉,唇紅齒白,眼角落了滴淚痣,再加上平日裡晚娘疼他,五指沾不著陽春水,將他養的白白嫩嫩,看上去又纖細柔弱,雌雄難辨,若不是喉結顯露,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家的俊俏閨女。
隻見他蘭花指翹,回首間,眼波流轉,顧盼生輝,腳步輕點來回,楚腰纖細似嫩柳輕擺,朱唇微啟,一聲淒婉悠揚的女腔聲傳出,好似那炎炎夏日裡的一抹清涼,聽的人靈魂顫栗。
是個唱旦角的主,梅闌暗自點頭,眼底又禁不住露出一抹難掩的悲色。
可惜了。
祖師爺賞了天賦,可惜他生錯了年頭,沒趕上唱戲的好時代。
太平盛世,便是下九流,但凡個角兒,也會被人捧著。
梅長青吊完嗓,又練了會兒拳腳。
他有一手不俗的武藝,戲子走南闖北,哪個手底下沒點私活兒,梅闌抽他,他硬挨了,否則,皮鞭隔著外衣,隻要他稍微運功,又怎生傷的了他。
鑼鼓聲響,茶樓開唱,台上演的是一出《霸王彆姬》。
“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複年年。恨隻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隻害得眾百姓困苦顛連。”
“槍挑了漢營中數員上將,縱英勇怎提防十麵埋藏,傳將令休出兵各歸營帳。”
梅闌唱霸王,大師兄扮的虞姬。
台下客滿,嗑瓜子,小口品茶,搖頭晃腦,輕敲著桌麵。
“好。”
演到高潮處,一片叫好聲。
梅長青身板修長,有十四五歲高,唱腔雜耍合了格,已能登台,隻是梅闌不讓。
他清楚梅闌這是不死心。
不登台,是命不好,蹬了台,人不好。
姓王的酸儒不收,還有姓趙的,姓李的
戲園子窮,不養閒人,晚娘後麵泡茶,梅長青端盤跑堂。
“吆,這不是梅家小戲子嘛,怎麼的?沒人收,還跑起堂了?”
王酸儒,一身兒破破爛爛,性子高,渾身臭氣,坐在那兒端著茶碗,一嘴的尖酸刻薄。
正趕上換場。
“承惠,五個錢。”
銅盤伸在臉前。
“五個錢?”
王酸儒臉兒變黑。
“茶點三個錢,讀書人敞亮,一場罷了,怎麼也得賞兩個子兒吧,您說呢?”
看熱鬨的不嫌事兒多,眾人嬉笑。
讀書人,臉麵不能丟。
王酸儒呲了呲牙,摸出幾個銅錢,揚手丟進盤裡,聽著叮咚輕響,他又得意的翹起二郎腿晃蕩。
“果然是下九流的小東西,一輩子也就這鑽錢眼兒的命。”
梅長青懶得辯駁,嘴角輕翹,俏臉掛上笑容。
“您教訓的是,祖師爺保佑,來年,您一定中個舉人。”
丟下話,轉身就走。
“呸!”
王酸儒張口輕唾。
盤算著,我他娘的考了幾十年秀才不中,你讓那‘亂臣賊子’保佑我中舉,這不擺明的嘲諷嘛,丟下茶碗,恨恨的離開。
每行都拜祖師爺,打鐵的拜太上老君,捏泥人的拜女媧,蒸饅頭的拜諸葛亮,殺豬的拜張飛
前世梨園裡拜的是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