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碎冰沉浮著,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不斷地搖擺與晃動著。
她仔細分析了一遍目前的處境,發現自己真的是窮途末路。
黃州城門已經戒嚴,今晚她再沒有可能出去;整個城池之內,四處遊蕩著尋找她的追兵;城內一場積雪下得紛紛揚揚,素白的銀毯平整萬分,隻要人從上麵經過便會留下足跡,她的行蹤暴露無遺。
況且,她還受了傷,能不能正常行走都成問題,路麵上的血跡更會暴露她的所在。
此時她隻能留在原地,好在這片枯柳掩飾下的溝渠還算隱蔽,但是也難保那群官兵不會搜到這裡來。
因著寒冷氣溫的緣故,腿間傷處似乎不再流血。經過長途奔逃,待身上的冷汗都在寒冬臘月裡結成寒冰,她感覺自己被埋到了冰窖裡,便身寒意紮得骨頭生疼。
然後一陣陣黒翳在眼前漫開。
周隱本就體弱,從軍幾年乾的基本上是文職,從來沒有受過嚴格的體格鍛煉,這大半夜的折騰就足以讓她筋疲力儘。
更何況……就在剛才——她瞄了一眼自己的傷口,看到了從衣擺處滲出的大片鮮血。
輕倚在青磚砌就的岩壁之上,似乎蹭到了冰冷的青苔,她看到雪落在自己的身上,竟然沒有融化成水。
她以為這麼多年,自己已經逃脫了那個地方,可現在看來,她似乎又回到了那裡。
皇城之中,周府之下,那片冰冷的地窖。
那時的她滿目惶然,等待著命運給自己的開局,猜測她抽到的是上簽還是下簽。然後她看到唐知府掀開窖門,露出一張焦灼的麵容,本已灰暗的眸子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亮了起來。
那時和現在是一樣的冷,一樣的絕望,一樣的心如死灰,一樣的孤立無援。
但是與此時不同的是,當年有重九將她擁在懷裡。
重九是個能將笑容漫到眼底的少年,他的懷抱是溫暖的,她身處其中,像一隻雛鳥歇息在親人的羽翼之下,可以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沉睡。
可是現在不行,她很清楚,自己一旦閉上眼睛,就可能再也睜不開了。
而陳裕卿,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重九,他冷心冷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可以為所有阻擋他道路的人,無論那人是敵人或者盟友。
他的眼裡永遠沒有笑意。
她知道,他也被責任和怨懟捆綁了一生。
他已經去往瀾滄,他不會再來了。
思緒走到此處時,周隱突然覺得周身都暖了起來。她心中一驚,趕緊打量四周,卻發現雪依舊飄著,自己的身上已經被一層薄雪覆蓋。
那大概是她出現幻覺了。
正當她苦笑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說話聲響。
“她就是在這附近消失不見的?”
她聽到這句話,又在心底歎息一聲。
天不佑人。
那冰冷中帶著些輕佻的語調,似乎在考較這個世間的真情真性。
不是蔡識,又會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