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錢詢問道“公子想做些什麼營生?”
“也不怕鄭叔笑話,我二人準備想去杜府尋個差事,不知您可有什麼辦法沒有?”
“杜府?可是鹽商杜百萬?”
白蕭點點頭,他見這鄭錢眉頭緊蹙,似有為難之意,接著說“若是沒法子,我也不強求。”
田老漢問“那麼多富戶,為何偏偏要去杜家?”
“哎,實不相瞞,我有個從小長大的朋友,親如兄弟,幾年前進杜府當差後,就突然失了聯係。我幾番打探都沒有消息,這才想親自去找找他,若是他無恙,我也能安心。”這瞎話張嘴就來,很是熟練。
“這……”鄭錢斟酌片刻說“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杜府不是尋常商戶,家中的規矩,都是從京城王府帶回的,稍有不慎便會受罰,我怕你二人吃不了這些苦頭。”
“話可不能這麼說,義氣為先,為了朋友,總要試上一試的。”田老漢說“隻不過,你二人若是能夠找到他最好,若是發現些什麼隱情,可千萬不要聲張,應速速離府,去縣衙找仇縣令伸冤。”
“老人家的意思是,我那朋友可能早已?”
田老漢揮揮手,說“我不過隨口告誡幾句,做不得真。隻是這些人家畢竟不是咱小門戶,內裡多少藏汙納垢之事,還是小心為上。”
“在下聽聞,這杜府是給神京中沂王辦差的,我這朋友若真遇不測,去報官管用嗎?”
“仇縣令雖是個小官,卻是個嫉惡如仇,為民請命的好官。你有所不知,縣令當時在京城得罪了沂王的大舅子——裴相府的小公子,裴如真,險些命都不保,幸得太子殿下仗義相救,這才幸免於難,所以啊,他連這麼大的官都不怕,會怕這區區小商戶?”
白蕭說“那這最好不過了。如若此時能夠辦成,我二人必定結草銜環,報答您二位。”
“若是進了杜府,彆的不說,隻要把這杜小姐伺候好了,就沒有什麼事了。”鄭錢好意解釋道,“這杜家小姐,名喚芙蓉,是杜老爺的掌中明珠,平日裡不大出門,聽說早已過了待嫁之齡,但杜老爺誰都看不上,寧願女兒做尼姑,也不願把他嫁給那些臭男人。”
“我倒是聽說,這杜家小姐本來是想嫁給沂王做小老婆的,誰知沂王娶得王妃太過厲害,進門後一直不準沂王納新人,這才耽擱到現在。”
“原來如此。”鄭錢說“你這老頭兒,倒是比我還知道的多嘛。”
“嗨,不過是釣魚時,遇到一群紈絝子弟,聽了點閒言閒語罷了。”
“這些豪紳子弟,平日裡最是囂張不過,卻在杜家小姐那裡吃了癟,可不要編排幾句出出氣嘛。不過,我倒是知道點內情。”鄭錢疑神疑鬼的左右打量一番,才低聲道“我前幾日在後街撞到一個婦人,隱約看著有些麵熟,與她言語幾句後才知道原來她是樊廣家的婆娘,以前在鄭府伺候鄭娘子的,叫春秀。鄭家破敗後,她便出了府,跟著樊廣賣豬肉了。”
提到鄭府,田老漢都激動起來,說“鄭娘子真是紅顏薄命,老漢我每每想起都要怨天不公,如此仙一般的人物,怎的這般命苦。”
“想來也是天憐佳人,不忍她在凡塵紅顏老去,故而早早將她召回了天府。”鄭錢安慰道“這春秀,年輕時我也見過,也算是清秀婉約,如今一見已經是尋常婆娘,蒼老衰敗,哪複當年美貌。所以呀,’紅顏彈指老,秋去霜幾絲。’與其美人遲暮,有恨無情,不如早早’春儘楊花落’,也算是福氣了。”
花楹這才出口問道“鄭大叔,這鄭娘子是什麼人?也是姓鄭,可是你的親戚?”
鄭錢笑著說“隔著好幾輩了,我爹在時已經不往來了。再說鄭家那時風光無限,我爹怕人說咱趨炎附勢,特意躲著。今日有緣與兩位一起喝酒,我便與你們講講,你二位當個故事聽聽便可。”
鄭家娘子名喚仙娥,字如其人,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名噪一時,見過她的人均被其美色折服。鄭家是茶商,富裕殷實,又因鄭家二老膝下僅有一女,對她百般疼惜,就連知府前來提親都被拒絕了。鄭父心疼女兒,想讓她自己挑選如意郎君,不管家境如何,隻要她自己喜歡便可。誰知好景不長,鄭仙娥還未覓得如意郎君,鄭家卻出了事。那青州承侍郎的兒子上門做客,喝了杯茶後當場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承侍郎悲痛欲絕,夤夜急奔趕來了灞縣。將鄭父一頓毒打後,關進了牢房。鄭父身心俱疲,又吃了頓打,幾天後死在了獄中。他死後鄭母不堪打擊,也隨著去了。那承侍郎還不解恨,覺得都是仙娥這個紅顏禍水惹出的事,要不是她貌美,他那好色的兒子會千裡迢迢來此尋死?當即要將她賣入妓館,讓她生不如此,鄭仙娥不願流落風塵,一丈白綾,吊死在了獄中。
鄭錢說完,接著又道“春秀本是在鄭家伺候小姐的,小姐死後她為了飽肚嫁給了樊廣那個殺豬匠,生了幾個兒子卻個個不成器,遊手好閒,混吃等死。偏樊廣幾年前又生了重疾,倒床不起,一家子都靠香秀來操持,可憐她如今還不到四十,臉卻如同七八十的老嫗。當年我父親帶著我去給鄭家辦後事時,我與她見過幾麵。她求我念在與鄭家的一點舊情上,幫她尋個差事,要不然她是真沒活路了。我想起杜百萬當時與鄭家交好,問她為何不去杜府求個情,去他家當個粗使婆子都比尋常人掙得多。誰知香秀卻斷然拒絕,寧願一家子餓死,也不要去杜家。我見她好像另有隱情,便多嘴問了幾句,她卻閉口不答。我這人偏偏愛打聽,若是明知有事我卻不知,晚上便是連覺都睡不好。我給了她點銀子,又說幫她找份好活計,她才鬆口,卻也沒有明說,隻說當年與杜百萬有所爭執,其他再也不答。”
田老漢疑惑道“她當時也就是鄭家一個丫鬟,怎麼會跟杜百萬有爭執呢?”
“杜百萬那時與鄭家交好,經常與鄭老爺喝酒吟詩,不過到底是何原因再想知道也難了。”鄭錢歎氣道。
“斯人已矣,莫去管了,你二位也彆多打聽,辦好事後早日離開方為上策。”田老漢告誡道。
花楹點頭稱是。
鄭錢也說“也是,都是些前塵往事了,那鄭家早已殘垣斷壁,沒有人煙,再說也是無用。不過,過幾日便是杜家千金的生日,往年都要好好操辦,今年估計也不例外。到時杜家會雇些短工幫忙乾些雜活,我幫你們安排進去,隻是你倆可不能貪圖小姐的美色,忘了正事。”
花楹來興致了,說“杜家小姐很漂亮嗎?”
“哈哈哈。”田老漢笑道“你這個小公子之前不發一語,聽到我們說姑娘了,倒是感興趣了。小公子,我之前跟說過,我們灞縣,美人多,這美人中的佼佼者啊,當屬杜家的千金杜芙蓉,與王媽媽家的香蘭姑娘了。所謂芙蓉泣露香蘭笑,多少人想一睹這香蘭淺笑,芙蓉落淚的風姿呀。”
花楹心說,香蘭姐姐我是見過的,自然是極美的,倒是真沒有見過她開懷大笑過,總是淡淡的。她問“為什麼呀?香蘭姐姐不笑也是十分好看的。”
這次輪到鄭錢笑了“看來小公子還是年輕,不懂得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你可知道,這雨前茶與明前茶,同樣是茶,為什麼明前茶卻如此昂貴?”
白蕭看花楹那樣,知道她連明前茶都不曉得是什麼。
“因為明前茶量少難得,通常都做貢茶送往京城,尋常人極難喝上一口。”鄭錢解釋道“人也是一樣。香蘭長得出眾,可出身在煙花巷,命如浮萍,不得做主,平日中便是笑,也是逢場作戲,要她真的開懷大笑,比喝上明前茶都要難,所以世人這才趨之若鶩。”
花楹點頭道“我懂啦,那杜家小姐,自幼被杜老爺嬌寵長大,快樂無憂,沒有傷心之事,自然甚少流淚。”
“是啊,你二人若是去了杜府,可千萬不要被小姐美色所迷,不然,遲早也是個傷心人呐。”田老漢不知道眼前二人一個是女子,另一個又不好美色,好意勸慰道。
幾人和樂融融吃了頓飯,那牙商喝多了,臨走前與白蕭稱兄道弟,好生熟悉。
白蕭回去路上心情不錯,說“沒想到市井之中,也有如此熱忱之人,原是我小瞧他們了。”
花楹牽著阿棄,搖頭晃腦的“師父說過啦,這個世道上可憐人多,好人也多的。比如我們三個可憐人中,就有兩個好人了!”
“你現在都會變著法子罵人了,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不過我自認也不是什麼好人,最會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了。曾經我與人打賭,輸了幾百兩銀子,原想連本帶利一並還給他,可他偏偏惹怒了我,到現在還沒見到一文錢呢。我勸花女俠可要吸取教訓,彆最後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撈到。”
“哼。”花楹想了想,不甘心地撅了撅嘴巴,忍住了,可不能跟銀子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