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偶像美少年!
莊大夫點頭,眼前的女孩端莊而普通,要說她能讓江夙砂如何瘋狂自虐,真讓人難以相信。“他很平靜,沒有大吵大鬨,隻是不吃東西。我想或許和顏小姐有什麼關係,自從顏小姐看過他走後,他就一直是那個樣子。”
看來他……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她苦口婆心的勸說完全起了反作用,變成了他的催命符。她茫然了一陣,苦苦地低笑,“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有沒有說什麼?”
莊大夫點點頭。
“如果你不愛我的話,我就去死?”她低聲問。
“不,他說‘神不救人,如果人不能自救,隻好化為惡鬼。’”莊大夫搖了搖頭,“他說他在除魔。”他在繼續裝瘋?染白閉起了眼睛,低聲說“我想……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能救他,莊醫生你放心,我下午就去找他。”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救江夙砂?莊大夫也很驚訝,“是誰?”
“惡魔。”顏染白露出了苦澀的微笑,“是把他變成瘋子的惡魔。”
所謂惡魔,除了沃森,大概這一百年來沒有幾個人稱得上。顏染白上網快速地查找有關十年前變態殺人魔沃森的資料年約三十五,褐紅頭發,戴眼鏡,相貌斯文、身材高大,習慣穿著黑色禮服紮白色領結。殺人的常用工具是斧頭,其他千奇百怪的東西連名字都不見得有。沃森早在十年前就被槍斃了,但他那些怪異恐怖的殺人故事還在網上流傳不息,很容易查到。
她很快從江夙砂的衣櫥裡翻出了黑色禮服和白色領結,幸好江夙砂自己說買東西和沃森有同樣的嗜好,除了沒有斧頭,沃森身上有的東西江夙砂幾乎一概都有。她翻出東西來的時候不禁一股寒意直上心頭,每日對著這些酷似沃森的用品,他到底是用什麼心情度過這漫長的十年的?他絕對不要獨自一個人,他什麼都怕……
她快速地找好東西收拾起來,然後出門去買了一把斧頭一盒彆針,帶了夙夙的一個洋娃娃,出門去療養院。
進了江夙砂的病房,也已經是下午五點鐘的時間,他依然絕食不吃東西。
他自殺過那麼多次,也許就這一次是認真的。就因為她說了那些話,也許他承受不了,也許他依然在逃避,從瘋狂逃避到死亡裡去。
一口否定自己存在的價值,一心一意地憎恨自己。她進來的時候他在睡覺,兩天絕食顯露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膚色,如此秀麗得出奇的人,因為她那一番話越發地討厭他自己,因為她說不愛他了,所以他就去死。
他如果死了,真的是她害死的。
這就是夙砂你想要的結果?是想要解脫?還是想要我後悔一輩子、記住你一輩子?
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連他都救不了你,我……染白靜靜地落下一滴眼淚,浸潤了下頜的衣領。如果你真的無藥可救真的就此發瘋就此死掉,那就是我害死的。雖然我說這種自己死掉然後怪罪是彆人害死你的做法太任性太荒唐太不負責任,可是我沒有辦法因此寬恕自己,我……愛你。
她一手擦掉眼淚,關上了房門,又關上了燈。
江夙砂是被一陣陣巨大的敲擊聲震醒的,那是鐵器撞擊木板的聲音。他突然驚醒,聽見一聲又一聲鐵器撞擊木板的聲音,那是斧頭的聲音!他死也不會忘記的,是爸爸的斧頭的聲音,他在……他在做什麼?
房間裡光線昏暗,他絕食兩天什麼都看不清楚,隻隱約看見他的床鋪對麵的牆壁上映著一個巨大的人影,那人穿著一件寬大的禮服,胸口淩亂打的領結鬆垮在衣領下,一頭亂發,手持著一柄斧頭,正在瘋狂地劈砍著地上的什麼東西。
“啊——救命啊——”地上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掙紮,發出驚恐的尖叫。
天……天啊!他在做夢,他一定在做夢!是爸爸,是爸爸還在殺人,爸爸在他房間裡麵、窗口下麵殺人。江夙砂的臉色登時慘白,他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停頓,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掐死自己,隻要他能遠遠逃開這種噩夢。
等一下,他認得這哭泣驚恐的聲音——是誰的聲音?好像染白的聲音,還有夙夙的聲音,爸爸……爸爸在對他們做什麼?他神誌在崩潰的邊緣,腦子裡全是一片混亂,聽著夙夙聲嘶力竭的哭聲、染白奄奄一息驚恐的尖叫,突然一幅畫麵極度清晰了起來。那是染白做了晚飯,他抱著夙夙喂奶的畫麵,她和孩子都那麼可愛地笑著,隨時隨地可以讓他安穩地睡著。不!爸爸絕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眼見牆壁上的黑影舉起斧頭再次砍了下來,他大叫一聲“不要——”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手邊沒有任何武器,他一把握起醫生吊在他頭頂的點滴瓶對準黑影砸了過去。
“乓啷”一聲正中那黑影的頭部,點滴瓶側飛撞到牆上爆得粉碎,藥水和玻璃碎片跌了一地。
“咚”的一聲斧頭也跌在地上,那個拿著斧頭往地上砍的人一手扶著頭,滿頭是血。
江夙砂坐在床上看著眼前詭異的畫麵,臉色慘白,比剛才還要慘白得像個死人。
穿著禮服打著領結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地上仿佛掙紮的東西是電風扇吹著套著長衣的娃娃,夙夙好端端地躺在窗下的嬰兒車裡大哭。那個……那個人打扮得和爸爸一模一樣,他雙手緊握,血液從手背的吊針孔裡湧了出來,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
“還怕嗎?”坐在地上滿頭是血的人低聲問,“你已經不是不能抵抗的小孩子了,沃森雖然可怕,但他隻能對不懂事的孩子施虐。你可以用瓶子把他打傷打昏甚至打死,因為你已經長大了。”她甚至微微一笑,“你……想要保護我和夙夙,對不對?”
她……她居然還笑!江夙砂滿身都是冷汗,她居然假扮沃森,她居然使出這種手段來騙他,她居然不怕被他失手打死,她說過因為愛他,早有覺悟被愛他的人打、被恨他的人打,但是……但是這一瓶子……“你走你走,我不要見到你。”他全身都在發抖,嶄新的恐懼布滿全身,如果他剛才不是因為絕食而沒有力氣,如果他剛才拿了什麼危險的東西砸過去,她……她一定已經死了。那他就和爸爸一模一樣,是個親手殺死喜歡的人的殺人犯,她……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自以為是,自以為可以救我……你……你趕快走,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不要再看見你,你走啊,走啊!”
他哭了。
染白頭上的傷不重,畢竟他已絕食兩天力氣有限,她慢慢抬起頭看他,站起來輕輕擁抱了他,柔聲說“你想救我,我很開心。”
“染白……染白染白染白……”他死死抓住染白的手,剛才的驚恐激憤過後剩下的是全然無助的惶恐和崩潰之後的脆弱,“不要走,我不要分手,你留下來陪我,我不要分手!”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麼無可救藥令人討厭?”她不聽他的啜泣,輕聲說,“能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的男人,怎麼能說懦弱?你爸爸其實沒有那麼可怕,如果剛才真的是他的話,你也一樣能夠反抗。”
他拚命搖頭,“染白我不要你死也不要你走,留下來陪我,我一定吃飯,我不再絕食了,我答應你永遠不虐待自己,不要分手,不要不要!”他哭得聲嘶力竭,除了喘息和氣音幾乎什麼都聽不清楚。
“我不能留下來陪你,我不許你再一心一意依靠著我過活。”她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不分手,你永遠隻能在我懷裡哭,我討厭愛哭的男人。”
江夙砂哽住氣淚眼汪汪地看著她,“我……”
“啪”的一聲,她輕輕一記耳光打到他臉上,“不許說‘我沒有’。”她卻笑了,輕輕自嘲了一句“也許……我就是你最討厭的那種自以為是、看見了柔弱的美少年就總想當救世主的女人,所以……”她沒說下去,撫摸了他秀麗的臉頰,指尖緩緩離開他的臉。
“染白!”江夙砂全身一震,從床上跳了下來追上兩步。
她沒有回頭,隻是輕輕揮了揮手,輕輕地說“再見了。”
“染……”這次他沒叫到底,怔怔地站著,怔怔地看她走。
他——沒有資格挽留她。
隻因她做得那麼理智,理智得讓他連想哭泣想怨恨的資格都沒有。
真的必須分手,沒有半點挽回的餘地?除非他能夠一個人……好好地活下去。
她走了,江夙砂凝視著她完全離開療養院,怔怔地回到床上躺著,靜靜躺著,回憶著自己二十歲不到的紊亂的一輩子。恐怖的童年、迷茫的少年、墮落的十六歲,而後是瘋狂的現在,此時回憶的時候居然沒有太恐懼,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冷靜和平靜。回憶——回憶——漸漸地回憶到和她相遇,回憶到她的溫暖,她唱過一首歌……
“風停了雲知道,愛走了心自然明了。它來時躲不掉,它走時靜悄悄……你不在我預料,擾亂我平靜的步調,怕愛了找苦惱,怕不愛睡不著……我飄啊飄——你搖啊搖,無根的野草——當夢醒了天晴了如何再飄搖?愛多一秒恨不會少,沉默是煎熬……若不計較就一次痛快燃燒……”
他和她的愛,來時躲不掉,走得靜悄悄,如此短暫就已經燃燒完了嗎?
顏染白啊,一個讓他一輩子永遠不忘的女孩,也許是一輩子永遠不忘的愛戀,雖然如此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