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又下起小雪。
今年的雪似乎特彆多,特彆密集。
雪後的路上行人零星,除了少數行人和馬車,再也沒有彆的人。
紀然撐著傘,和小七一起沿街走著,兩人都望著前路,誰也沒有說話。
傘微微傾向小七一邊,女孩子抬起頭看了看,餘光又悄悄轉向紀然。
同樣的一條路,上一次和他一起走,還是夏天的時候。
她已經有點記不清那天晚上都和紀然聊了什麼,但在小七的印象裡,那天兩個人一路都在說話,幾乎沒怎麼停過。
……不像現在,這麼安靜。
比起下午在玉燭樓裡一個人胡思亂想的尷尬緊張,這會兒走在紀然身邊時,她反而覺得稍微放鬆了一點點——這或許是因為這一整個下午相處下來,紀然一直在公事公辦,絲毫沒有因為她在身旁就手忙腳亂。
這種鎮定和冷靜的態度,從紀然那裡傳到了小七的身上,在她有點不知該怎麼麵對這個人的時候,為她提供了一個現成的模仿對象。
她心裡打著鼓,臉上卻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生怕自己什麼地方表現得不自然,讓對方多想。
隻是此刻,所有要公乾的事情已經結束,紀然那邊已經沒有什麼事需要她再配合,失了這個借口,小七感覺自己像是邯鄲學步的燕國人,完全忘記了在這種情形下一個“坦坦蕩蕩”的人應該是什麼樣子。
兩個人都沉默著,可是小七又分明感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們的沉默裡氤氳。
越是不開口,它就變得越是龐大,越是叫人難以視而不見。
想到這裡,小七就低下頭看向彆處,這沉默非常刺耳地驚醒了她心中的兩個懷疑——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她多想了?
也許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在紀然的視角裡完全是另一種解讀?
這當然是有可能的,畢竟人生三大幻覺之一就是“有人暗戀我”……
然而這還不算此刻最讓她感到疑惑的事——
如果說暗戀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免不了要經曆被吊在半空中的痛苦,隨便一點風吹草動就叫人心驚不已……那麼好,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因為存在著愛而不得帶來的痛苦。
但為什麼,當人意識到也許有另一個人正喜歡著自己的時候,一切也一樣叫人無所適從呢?
被喜歡著明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這種慌張無措、想要回避的感覺,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小七突然感覺自己陷入了某種從未觸碰過的泥淖,這種毫無理由的煎熬讓她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我的愛情觀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另一邊的紀然對這一切渾然未覺,他捏著傘柄,心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在乎腦子裡這會兒和待會兒又會有什麼念頭滑過去,他隻覺得今晚的風似乎格外清新,眼前昏暗的道路也顯出一種不尋常的可愛。
他覺得兩個人一直不說話確實有點奇怪,但這也沒什麼——七小姐下午在大理寺說了那麼久的話,這會兒大概是嗓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