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層一層地往上走,不出所料,每一間石室都是同樣的慘狀,這些曾經在地下埋了幾千萬年,又被發掘陳列在此的古代遺骸,已經全部被毀壞,沒有一件陳列幸免於難。
陳恒萬分震驚,即便是像他這樣的修士,要這樣細致地毀掉所有東西,大概也要十天半個月。
而今他們不過就沉睡了四天……
更何況在這四天中,整個洛陽的百姓和修士全都陷入了沉睡。
難道是魏家的那群家仆乾的嗎?
“是六郎。”馮易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陳恒轉過身,看見五郎俯身拾起了幾片青藍色的羽毛,他輕輕抖落羽毛上的灰塵,在暗淡昏黃的燭火下,它們已經熠熠生輝。
馮易殊認得這羽毛,它是狻鷺長長的尾羽,非常漂亮。
“你說什麼?”
“是六郎。”馮易殊又重複了一遍,“我見過他的本事……他能看見一切事物結構中最脆弱的部分,即便是龐然大物,他隻要在一些關鍵的地方捅上幾刀,東西就自己碎裂了。”
陳恒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他的呼吸漸漸加速,腦中驟然浮現起昏睡前與杜嘲風在破廟外對峙的畫麵。
陳恒下頜微顫,“……杜嘲風說的,難道是真的。”
馮易殊沒有聽見陳恒的喃喃低語,隻是沉默地俯身,將身邊看見的幾隻狻鷺長羽全都收集了起來。
陳恒帶著眾人迅速向著下一個石室去了,隻有馮易殊還獨自留在這間漆黑的地宮之中。他聽見遠處時起彼伏的驚呼和一連串的腳步,心中忽然生出無限的寂寞。
這突如其來的傷感甚至讓他有些鼻酸,他想起不久前與六郎一同坐在落雪的院子裡談天,想起更早以前像拎小雞一樣把調皮搗蛋的小七從某個柴火堆,或是灌木叢裡拎起,想起許多個坐在姐姐的院子裡喝茶的下午。
這些畫麵像是一幕幕剪影,突然之間從他眼前滑過,又像是被疾風驟然吹遠的落花,一下就消失不可見了。
大家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走遠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秘密……
馮易殊咬緊了牙關,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啪嗒啪嗒地落在沾滿灰塵的地麵上。
一直跟隨在身側的莫作與奉行覺察到了少主人的變化,兩隻妖獸歪著腦袋湊過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用頭去頂馮易殊的腦袋。
馮易殊推開它們毛絨絨的腦袋,一下從回憶回到了現實。
“彆鬨……”
莫作與奉行並不罷手,它們伸出滿是倒刺的乾燥舌頭,親昵地去舔馮易殊的臉,把馮易殊疼得嗷嗷直叫,隻得在這空曠的地宮裡上躥下跳,以躲開兩隻妖獸的安慰。
“停!”馮易殊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並作出了“停下”的手勢。
莫作與奉行終於在他麵前坐下,它們俯視著小小的馮易殊——即便安靜地坐在那裡,兩隻妖獸也還是帶著困惑。它們的腦袋左邊歪歪,右邊歪歪,目光一直落在馮易殊的背影上。
他的頭發全亂了,臉頰上多了好幾道紅印,全是剛才因為沒有躲開莫作與奉行的舌頭而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