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奧西裡斯戰爭一)
在那個誰都沒有預料到的寧靜時刻,刺耳的警報聲宛如夜空中的利刃,劃破了【曙光女神號】上的每一寸懈怠之意。
“是來自於極限戰士軍團的戰爭召喚!大人!”
“他們呼喚我們前往尤瑞戴斯恒星係,並請求我們帶上我們的所有力量,基利曼閣下宣稱他們已經抓住了奧西裡斯靈能種的主力艦隊和有生力量,現在就是毀滅這個褻瀆異形文明的最佳時機!”
首席老近衛軍,拉納,用著他那堅定到宛如一台騎士戰甲般的洪亮嗓音,讓自己的彙報能夠清晰地傳到房間中所有人的耳邊,尤其是傳到整支遠征艦隊真正也是唯一的主人那裡。
分坐在王座間的兩側,低頭處理著自己公務的阿斯塔特連長和凡人高階軍官們聞聲抬頭,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已經被壓製太久的狂熱戰意,但儘管如此,他們依舊保持著某種謙遜的沉默,直到所有人的目光彙聚到了盤踞在主座上的那位銀發女王身上。
冷漠的第二軍團之主此時正抓著一隻羽毛筆,頗為專心致誌地伏案寫作著,她的胳膊下麵壓著無數散發著濃重墨香的書頁,由一旁侍立的室女座負責分揀:從原體侍女懷中那層層疊疊的文件檔來看,這想必又會是一本厚重的書籍。
甚至已經有破曉者軍團的智庫在暗自猜測,他們的基因之母是不是又在編寫一本有關於靈能學識的新書籍:這樣的推測並不是空穴來風的,因為當軍團中能力高強的智庫目睹摩根撰寫文字的時候,他們就能夠明顯的察覺到,那本正在被編寫的書籍,似乎正在亞空間的海洋中醞釀著屬於自己的滔浪。
哪怕是最為見多識廣的泰拉老兵也說不明白,那種莫名的滔浪到底是什麼,但是從它執著於那本尚未寫完的書籍來看,它顯然與基因原體的新作有著不解的緣分。
不是沒有簡在帝心的破曉者曾大著膽子,向他們的基因之母披露與詢問這件事情,但所有人得到的回答,都隻是基因原體臉上那帶著奇妙笑意的沉默,久而久之,便也沒人再去詢問了,所有人都把那本尚未降世的書籍,看做是了靈能聖典的又一個兄弟。
而蜘蛛女皇對此也沒有更多的解釋,她將大多數的時間都投入到了自己的創作之中,就仿佛這是能給她帶來滔天收益的投資,她的撰寫從幾年之前便已開始,直到極限戰士的戰爭呼喚來到了她的桌案前的時候,還沒有完全地結束。
在數十雙安靜的視線之中,基因原體隻是稍稍停頓了筆尖,她抬起了頭,環視一圈,無人敢於那雙青藍色的冰冷瞳孔過長的對視,而直到最後一人都低下了頭,等待著她的命令的時候,蜘蛛女皇反而露出了某種錯愕的表情。
然後,她笑了。
【拉納。】
“我在,大人。”
【我的兄弟在呼喚我們前去協助他的時候,發方位了麼?】
“……當然,大人。”
【那你們還在等什麼?】
基因原體挑起了眉頭,頗為奇怪地端詳著房間之中這些欲言又止的高官: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掌握著數百名阿斯塔特又或者數以萬計的凡人大軍的軍團重臣,但是在她的麵前,他們又總是有一種唯唯諾諾的古怪表現。
想到這裡,基因原體不由得再一次看向了自己的首席禁衛。
【拉納。】
“是的,大人。”
【我們難道沒有計劃麼?】
“不,大人,就在過去的幾個泰拉標準月中,我們一邊搜索著奧西裡斯靈能種的蹤跡,一邊在您的親自領導下,進行了不計其數的戰爭推演與參謀會談,每一名連長甚至是小隊長都非常清楚我們敵人的特點,以及可能遭遇的情況。”
【我們難道沒有準備麼?】
“不,大人,整支遠征艦隊一直都處於最高級的備戰狀態,智庫部門已經加班加點地打造出了能夠暫時對抗奧西裡斯靈能種的精神控製的一次性裝置,防毒麵具也已經配發到了每一名凡人戰士的手中,所有的戰艦都已經做好了一場最漫長的鏖戰的準備。”
【那,我們難道畏戰麼?】
“……”
“隻要是您的命令!大人!我們會毫不猶豫地對抗任何人!”
儘管首席老近衛軍和在場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慷慨激昂,不過基因原體並沒有褪去她麵容中那抹玩味的笑意。
【那你們在等什麼?】
【為什麼所有人都在這裡看著我,而不是回到你們各自的指揮崗位上去?】
原體的詢問很輕,卻足以讓熱烈的大殿在一瞬間重新回到了冷靜之中,被基因原體所器重的連長與軍官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德高望重的巴亞爾向前了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您的命令下達,大人。”
【在我們之前的每一次推演之中,我們不是一直遵守著:當極限戰士的戰爭召喚來臨的時候,所有的戰艦便應該立刻集結起來,投入到戰場之中,而且不需要任何專屬的命令與指令。】
【不是這樣麼?】
“……在之前的那些推演中的確是這樣的,大人,但現在……”
【現在怎麼了?】
“……畢竟您在這裡,隻有您的命令能讓整個軍團全麵出擊。”
【你能說出這種話,的確讓我很欣慰,我的子嗣,不過還請你們每個人想一想:如果敵人的打擊現在已經降臨到了我們的戰艦與士兵之中,而我始終一言不發,難道你們還要像現在這樣,在我的麵前擺著沉默的陣列?】
“按照軍團條例,每一名小隊長和在崗的戰士都會自行對來犯之敵發動反擊,無論他們的編號和所屬部隊是什麼,隻要他們向我們的戰艦開火,便自動定為敵軍。”
【是啊,連小隊長和戰士們都知道這種積極態度的意義,你們這些高層軍官,怎麼反而變得磨蹭起來了?】
“……抱歉,大人……”
【沒什麼需要道歉的,你們需要做的是改正,避免讓這樣的錯誤發生第二次,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事後道歉。】
“……那下次……”
【下一次,也許情況就會變成另一副模樣:沒有我的命令,任何士兵都不允許擅自的開火,到時候你們如果表現得太過積極與富有能動性,反而會是一件壞事。】
“……”
在基因原體那陡然反轉的話語麵前,連巴亞爾都沉默了,而在他的身後,所有的軍團重臣中要麼低頭進行著自己的思考,要麼在互相的目光中尋找著答案。
但絕大多數人的努力終究隻是徒勞無功的,隻有那些最為魯莽的人物,能夠勉強抓住基因原體話語之中的意思,並且為了他們的猜測結果而惴惴不安。
幾乎就在下一秒,蜘蛛女皇的冰冷目光,就在大殿中每一雙迷茫的瞳孔之中,找到了那個無限趨近於正確答案的極端思考。
【埃爾溫。】
摩根輕輕地吐出了那個她幾乎從未提及過的名字,而伴隨著她的召喚,在一陣沉默的喧鬨後,那道瘦小的凡人身影緩緩地從無數人高馬大的破曉者連長中鑽了出來,每一名摩根的子嗣都心懷善意地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我在,大人。”
即使以凡人的標準來看,也有些過於消瘦的阿瓦隆將軍,充滿驕傲地站在了基因原體的麵前,沒有一絲一毫的怯懦,雖然他身後有著幾十名注視著他的破曉者軍官,但是埃爾溫很清楚他們的目光中並沒有惡意,他甚至和其中的不少人稱得上是朋友。
【你覺得,我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原體的詢問讓埃爾溫猶豫了片刻,隨後他嚴肅地敬禮,用無比肯定的聲音大聲的回答,其嗓音中的信心甚至讓他身後不少的破曉者為之讚歎。
“屬下認為,大人的意思是:我們作為作戰部隊,每一次遇到的情況都不可能是完全一樣的,也不一定會留給我們足夠的,用來準備與推演的時間,而同樣的,在戰爭突然爆發的時刻,大人您的命令也不一定能夠及時傳到我們耳邊。”
“所以,您的意思是:無論是保守姿態也罷,激進姿態也罷,還是處於它們之中的任何一種習慣,都不是完全正確的,但也都不是完全錯誤的,因為在戰爭之中,從來沒有【最正確】,隻有【最合適】。”
“所以,我們不應該奢望能夠從您這裡得到對於每一場戰鬥的處理方法,而是應該……習慣於以自己的判斷去麵對一場戰爭,習慣於站在原體的角度上去思考……”
這段話語的後半句未免有些過於的駭人聽聞,以至於連埃爾溫自己都漸漸的喪失了膽氣,語句也變得有些混亂與駁雜,而他身後的破曉者們更是陷入了一片沉寂。
但很快,來自於蜘蛛女皇的笑聲就打破了這一切。
【你的遣詞用句有些問題,埃爾溫,不過大體的意思,的確是到位了。】
【沒錯,我的孩子們,就像埃爾溫將軍所說的那樣,在這一場戰鬥中,我們可能需要的是逢敵必戰的勇氣,而在下一場之中,也許我們就需要寧肯被動挨打也要堅守崗位的毅力:連我都不能揣摩這一場戰爭的內容,你們又為什麼要從我這裡得到一個絕對的姿態呢?】
【現在,你們可以來找我,得到我的清晰命令,然後再像被母親允許去商店的小孩子一樣離開,但是你們不可能每一次都這樣,你們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從戰場上專門趕到我的麵前。】
【你們終究要麵對選擇:究竟是魯莽一點,還是謹慎一點,亦或者是在它們之間選擇一個對於眼下局勢最合理的姿態。】
【這其中的度,需要你們自己來把握。】
【就像埃爾溫說的那樣,當你們站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即使你們最終做不到,你們也要嘗試性的去以我的身份來思考,去用自己的情報和能力,揣摩出你所負責的戰場對於整個戰爭的意義。】
【然後,做出你的選擇。】
“……”
基因原體的話語宛如跌落到深穀之中的石子,響亮而孤獨。
“我們……我們真的能做到這一點麼,母親?和您一樣?”
人群中,不知道是哪名破曉者大著膽子提問,換來了蜘蛛女皇搖著頭的感慨。
【也許你們做不到,但是你們絕對擁有著這樣的潛力:否則,我為什麼選擇了你們,而不是我的其他子嗣,坐到了這些位置上?】
“……”
房間中的沉默似乎還有繼續蔓延的姿態,而且還暗自地伴隨著某種激動與振奮,這讓蜘蛛女皇不由得露出了苦澀的微笑,她用著自己的羽毛筆敲擊著桌麵,裝模作樣地在語氣中加入了憤怒。
【好了!】
【還沒聽夠麼?】
【既然你們想要命令:那麼我現在下令,啟航!不要讓我的基利曼兄弟等我們太久!】
這一次,基因原體終於得到了足以掀翻整座房間的哄然響應,所有的戰士與軍官們用承諾與歡呼回應著他們的主君,然後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門扉之外。
而直到最後一名離開的拉納關上了門扉,繼續回到了自己在房間外的崗位上的時候,一直沉默著收集書卷的室女座才抬起了頭。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大人?”
【沒什麼重要原因。】
基因原體掃了一眼自己到處都是的作品,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有些疲勞的眼睛,她的手指舒展著體內的慵懶,用那支羽毛筆不斷地剮蹭著名貴的桌麵。
【我隻是發現……哈……我這段時間裡,似乎把他們調教的太過於老實了,任何能夠上綱上線的事情都想先得到我的準許,變得就像那群極限戰士一樣。】
“這不好麼?”
【極限戰士有什麼好的,我的破曉者就該是破曉者。】
“他們敬仰您的權力,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麼?”
【從忠誠的角度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但是從效率的角度來說,這又是一場災難:既然我現在已經能夠確保了我的子嗣們的忠誠無虞,那麼我理應開始照顧一下他們的效率了,不是麼?】
“等到他們習慣了甚至開始依賴獨立思想的時候,你又要反過來抓緊他們的對您的忠誠問題,就這樣一直反複下去?”
【是的,水不能太清,但也不能太濁,因為純粹的清水和濁水都是養不了魚的,所以我要做的就是不斷地加強這兩端,在一次次改變中縮小範圍,最終找到那個最合適的點,來駕馭我的軍團。】
“我覺得他們其實早就被您所駕馭了,大人。”
【是麼?】
【你是指:我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裡,就能把這麼一群至少一百多歲的戰士,調教成了我馬靴下的忠誠獵犬麼?】
“……好像不能。”
【還是說,你覺得在占據了軍團超過一般人數的那些泰拉老兵的心中,我的地位已經高於我的那位父親了麼?】
“……我不確定。”
【我也不確定,所以我才會這樣做,而且不能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