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狼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不該規勸一下自己的基因之父,他本能地扭過頭,想要尋找一下盟友,但是在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了:這間原本喧鬨頂天的巨石大廳中,現在隻有他和基因原體兩個人了。
他看向了自己的基因之父。
黑血從未見過自己的原體如此地認真與專注,他甚至懷疑,在這種一板一眼的調試中誕生的酒,真的能讓人喝的儘興麼?
“就像是一個夢,一個不應該存在於現實,但又的確存在的夢,我明明能夠回憶起它的存在,但是當我想要回憶更多的時候,它卻又迅速地飄走了:到最後,我隻記得我曾經抱著一種釀造出來的酒,和我的兄弟們一起痛飲。”
狼衛上前一步。
這是他迄今為止,所釀造出來的,味道最接近的那一杯了。
可如今,他卻有了幾絲不一樣的想法:和隨之而來的,無數次失敗的嘗試與怒火。
“咳。”
“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那場酒會中不包含任何重要的話題,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建議你也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給忘記了吧,黎曼,那並不重要。”
“那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了,那隻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酒會而已,我們甚至沒在那堆篝火旁討論任何一個重要到足以讓我去記住它的問題。”
“是麼……”
刻度和計算可是釀造不出能讓芬裡斯漢子喝醉的酒啊。
“能讓您醉倒:那種東西真的存在麼,大人?”
狼王露出了一個象征著苦澀的短暫笑容,接著,他先是不露神色的瞥了一眼那把掛在牆上的酒神之矛,又將自己的目光集中在了手中的那個酒杯上:那裡盛著半杯剛剛釀好的酒,或者說,剛剛釀好的失敗之作。
“也許,您可以聯係一下暗黑天使的莊森大人:那天晚上,他不是也在嗎?沒準兒他就知道那種酒的具體配方,又或者說,他還記得您是如何釀造出來它們的?
divcass=”ntentadv”“伱以為我沒去找過嗎?”
“海德裡希。”
“再拿一批酒來,黑血。”
——————
基因原體靠在了他的巨石王座上,仰天長歎。
“我也能短暫的忘記,接下來我們到底要去什麼地方,要去乾什麼破事兒:全父在上啊,我現在急需大醉一場。”
狼衛本能的想要反駁什麼,但他的聲音很快就停頓住了,因為無論是和原體的漫長陪伴,還是過往的一切見聞,都在明晰無辜的告訴他,基因原體完全沒有撒謊。
“當然”
黎曼魯斯舔了舔嘴唇,他原本苦澀的笑容發生了一絲變化:在芬裡斯人那咧起的嘴角上,恍惚間便多了一抹淡漠的諷刺。
“但我就是釀造不出來了,我釀造不出來那天晚上的味道,我模糊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記憶,失去了最重要的那種感覺:這些酒的味道再好,也不是我記憶中的那種了。”
而狼衛則是將這一切通通看在了眼裡,他不禁擔憂起了自己基因之父的狀態,並儘其可能的想要幫助到基因原體。
而麵對這樣的惡劣話語,全息投影中的芬裡斯狼王,卻沒有絲毫的惱怒:比起在杜蘭上的暴躁與衝動,現在的黎曼魯斯,卻透露出了一種令人吃驚的冷靜。
“……那就說。”
“啊……”
黎曼魯斯低垂著腦袋,原本耀金色的頭發在此時也仿佛失去了野性的光芒,如同衰敗的枯草一般垂在了他的耳旁:基因原體正在廝磨著自己的牙根,從刺耳的擠壓中排出了憤恨的腔調,讓目睹到這一切的狼衛發自內心地為之擔憂。
它就掛在那裡。
——————
基因原體低聲細語著,他看著杯中的酒液,又是嘗試性的抿了一口,轉瞬間就變了臉色,隻留下了聲聲歎息。
“甚至在一些過於靠前的偵察艦隊中,傷亡情況已經出現了:在這種真正重要的流血事件麵前,你喉嚨裡的那些酒蟲,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彆把你的精力拋灑在那上麵了,即使是你,也該知道到底什麼事情才是重要的吧。”
“該死!”
該死的致命。
芬裡斯人笑著。
“……”
黑血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他走向了門口,向著留守在門外的狼衛們吩咐了幾句,伴隨著其中一個狼衛迅速離開,黑血也回到了基因原體的身邊。
黎曼魯斯從不是脆弱的人。
“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的。”
黎曼魯斯咧起嘴角,發出了短促的笑聲。
在他的麵前,狼衛隻是保持著沉默,安靜地聆聽著:黑血本想勸慰一下自己的原體,但是在短暫的思考之後,他發現自己居然無話可說,而且,估計他的基因之父,也不需要什麼勸慰吧。
“……”
黎曼如斯的聲音漸漸低沉,他那黯淡的金發遮掩住了麵容,讓他的整個身軀都為之陷入了某種並不存在的黑暗之中,隻有那掛在牆上的酒神之矛,仍在潑灑著無情的金色光輝,成為了基因原體身上唯一一抹閃亮的色彩。
“自從我們離開了冉丹的母星係之後,您就一直在重複著這種調劑和……失敗,難道這其中有什麼深奧的秘密麼?還是說,與我們接下來的作戰有關?”
那被金屬所包裹的渾濁酒液散發著刺鼻的味道,而基因原體則是舉起了杯子,又飲了一口,在漫長沉默後,他還是搖了搖頭。
那把帝皇親賜的武器就掛在那裡,就在房間的最偏僻的角落,在他的瞳孔最中央,它就像是一塊一直在流血的傷疤,再提醒著基因原體內心中的某些罪惡。
“你知道那種感覺麼,黑血:那不是喝酒喝到撐的漲肚,也不是整個大腦一團亂麻的迷糊,那是一種真正的輕鬆,一種真正的……喜悅之情:什麼都不用想,一切的苦惱與憂慮都在那一刻被忘記了,隻剩下了眼前的片刻歡樂,卻又模糊到讓人無法記住更多的細節。”
“可……”
“那家夥啊……”
想到這裡,苦澀的笑容再一次回到了黎曼魯斯的嘴角,他將杯中的佳釀一飲而儘:原本,這些失敗品會不會是他分給他的狼衛,但是在房間之中的三十多名狼衛被接連放倒之後,僅剩的黑血打死都不肯喝下任何一滴酒。
他必須去麵對它。
“等一下,黎曼。”
“哦,是什麼?”
“嗬嗬嗬嗬嗬……”
“我當然沒這麼覺得。”
“……”
“在之前,我也有著和你相同的想法:直到那一天,直到那個該死的晚上,直到我和我的兄弟們圍坐在篝火旁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真的能夠喝醉,能夠醉倒。”
芬裡斯的狼王癱在石椅上,搖晃著杯中僅剩的液體,向著頭頂的鋼鐵蒼穹致敬。
“這樣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吧?大軍事家?”
一刻都沒有停歇的筆尖,出現了短暫的停頓:而這一切都沒有逃過黎曼魯斯的眼睛。
喝醉?
狼王不是沒試過用其他世界上的冰冷石料,但事實證明了,他在上麵趴不舒服:顯然,隻有芬裡斯才能給他某種心靈上的慰藉,才能給他寧靜與舒緩,才能讓他有足夠的動力去麻痹自己,去麵對那些全銀河中最垃圾的破事。
“我突然想起來了,兄弟,我們的確討論過一些重要的內容。”
低聲地嘟囔著,芬裡斯的狼王半是憤怒,半是無奈地癱在了自己那永恒冰冷的辦公桌上,卻又被嶄新的桌案裂口咯得生疼,隻能再次吞咽下翻湧的怒火。
“我很確定,我喝醉了:因為我甚至忘記了那種酒的配方,隻記得我是用我們各自的酒,把它釀造了出來,至於剩下的,則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讓芬裡斯的狼王能夠徹底喝醉的酒:黑血想象不出來。
“事實上,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嚴肅態度,莊森,你肩頭上的擔子比我想象的還要重,在這一點上,我還是很尊重你的:隻是,在我的心中,還有一點小小的疑慮。”
“……”
黎曼魯斯有些無奈,他又要換一張新的辦公桌了,那就代表著他又要回一次芬裡斯了:在把這裡的破事通通搞定之後。
這些滾落的物件:或者說,滾落滿地的酒壺,很快就彙聚到了原體親衛的腳下,黑血看著自己腳下的三種不同顏色的酒壺,一一撿了起來,仔細地打量了一番。
“就像你說的,莊森,我們在那天晚上,沒有討論任何一件重要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會忘了我跟你說的一切話語的。”
“沒那麼複雜。”
“所以,我現在隻能在這裡進行嘗試: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嘗試,渴望能夠將那種回憶中的味道,再一次的親手釀造出來,哪怕是能釀做出一杯也好,哪怕隻有一杯,我也能一醉方休。”
還沒等太空野狼下定規勸的決心,一聲憤怒的咆哮就硬生生地將狼衛飄散的思緒拽回到了現實宇宙之中:後背留下冷汗的黑血聞聲看去,卻看到那僅剩的小半張桌案也已經粉身碎骨了,在那屍骸後,正坐著麵色通紅的基因原體。
黎曼魯斯吐出了一串異常漫長且緩慢的感慨,他的瞳孔中閃爍著光芒,仔細的欣賞著莊森的麵色伴隨著他的感慨而愈發凝固。
“真的麼?”
“大人。”
卡利班的騎士之王從他的作戰地圖和軍事部署中,抽調出了一縷吝嗇的目光,用來回答來自於自己的血親的提問:在那雙與卡利班的深林同等顏色的翡翠瞳孔中,不滿與輕蔑簡直掩飾不住。
“但是你看,我必須要得到一次好好的放鬆,然後才能將自己的精力集中在接下來的戰爭之中,就像你需要給炮彈以足夠的動力,才能讓它發射出去。”
那句他避之不及的話。
直到這一刻,他才能輕聲的說出那句話。
“大人,無論是從破曉者軍團帶來的緋紅女王,還是從暗黑天使軍團帶來的熙德之酒,都還有一定的儲備,但是由您親自釀造的冰原惡魔,已經沒有多少了:刨除掉您手頭的這批,就隻有兩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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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殺你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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