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吏!
一群饑民狼吞虎咽,粗硬的馬肉也吃得津津有味,鄭深三人隻能望著來時的路,希望能見到救命的燈光和人影。
那匪首打著飽嗝,提著柄柴刀走了過來。兩名弟子嚇得打戰,一個道“夫子,弟子不能再服侍您了,有緣分的話咱們黃泉再見吧!”
鄭深道“人胥知生之樂,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憊,未知老之俟;知死之惡,未知死之息也。吾等也該歇息了。”
不愧是文化人,死到臨頭時還在拽文。
匪首在石頭上敲擊著柴刀,“彆看了,哪兒有什麼救兵?老子最恨把老子當傻子耍的人,你們有錢,有錢了不起啊!有學問,有學問了不起啊,還不是要死在老子的刀下!”
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雙手高高地舉起了刀,鄭深三人此時已然絕望,閉上眼睛,引頸受戮。
忽然有人大喊道“看,那邊有人,有人來了!”
匪首垂下刀,回頭望去,見遠處有點點星火,開始時還模糊不清,漸漸地越來越清晰,一點,兩點,三點……一長串的火光由遠及近向著他們移了過來。
一個鄭門弟子叫道“來了!他們來了!看吧,我們說的都是真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
i不一會兒的功夫,火把長龍便到了近前。這時已看出是一隊騎士,約有數十人之多。騎士們紛紛下馬,當先一個人走上前來,手按在腰間的刀上。那匪首迎上前去說道“你們是……”
話音未落,對麵之人手起刀落,已一刀刺進他的前心。其餘士兵也都拔刀在手,嚇得那些強盜全都跪倒在地,不住地討饒。
鄭門弟子泣道“是牛侍衛!陛下身邊的牛侍衛!”
鄭深的心卻瞬間從得救的喜悅沉向穀底,剛躲過強盜的刀,又見到陛下的刀,早一刻晚一刻而已。
牛得草提著帶血的刀走近,臉上還帶著剛殺過人的戾氣,他看著鄭深道“鄭先生,陛下讓我來送你。”說著將刀向前一探。
鄭深閉上了眼睛,心中已不存在任何幻想,算來算去,終於還是逃不過這一劫。陛下,自己看錯了陛下,陛下不是一個孩子,陛下是個帝王,是梟雄。
想像中刀刺進身體的痛苦遲遲未到,身上卻驟然間一陣輕鬆,鄭深睜開了眼,見自己身上繩索儘落,而麵前的牛得草向他一拱手,說道
“得草奉陛下之命,前來相送鄭先生,陛下命得草送出百裡,保先生平安,如今百裡已過,得草告辭,回營向陛下複命。”說著轉身欲走。
鄭深問道“陛下還有何話說?”
牛得草回身,微微笑道“陛下言道,先生之前做得明白,說得清楚,先生是為民做事,非是委身於陛下,因此陛下亦不繩先生以忠。先生此行,雖是棄了陛下,卻無關順叛。陛下要先生自奔前程,日後沙場再見,亦不用有所顧念。”
“隻是,”牛得草忽然提高了音量,大聲道“陛下曾為先生歎息,說先生有蕭何之才,卻無蕭何之運。得草鬥膽妄言,鄭先生學問精深,才乾優長,奈何無識人之明。待五年之後,先生便可知道,當初是先生看錯了!”
說罷回轉身,命士卒留下馬匹乾糧,將那些強盜驅趕著,向來路上去了。
鄭深默默地站著,一個弟子上前道“夫子,吾等向何處去?”
另一個弟子道“夫子,陛下行事如此光明磊落,我等不辭而彆,是不是……不太好。”
鄭深沒有回答,隻蹣跚著爬上了馬,向北行去。
黑夜裡的火光,漸漸地分成兩路,一路浩浩蕩蕩向南行進,一路零星的火光向北,雙方漸行漸遠。
鄭深一路都沒再說話,他心裡反複地念叨,“我看錯了麼,我真的看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