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鬼神!
如今這世道,不同於那些武俠小說裡說的,武林與江湖,雖說有相通之處,卻又非完全相同。
國分南北,武門自然也分南北,北方武林,多是以太極、八卦、形意、八極、戳腳、燕青、譚腿、三皇炮錘等為主的勢力,而南方,最出名的無外乎洪、劉、蔡、李、莫;若真要細說,倒不妨把武門看作是介乎於江湖邊緣卻又依仗江湖而存在的勢力,凡事多講些規矩,武人嘛,做事直接,當然是以手上功夫來論。
至於這江湖,那說的可就多了,囊括了三教,及八門九流,還有各方地域的幫會、堂口、乃至各路黑白兩道勢力的統稱。
這便是江湖,江湖就是沒規矩,誰權大、錢多,誰就是規矩。
坐次要分先後,人要分個三六九等,江湖更得分個三教九流,高的看不起矮的,貴的瞧不起賤的,富的更是欺淩窮的;說起來,蘇鴻信還算不上武門中人,他是下九流裡的貨色,耍的還是撈陰門的手藝,人懼鬼厭,說的就是他這種行當。
打從那日在街市口亮了刀,斬了頭,這天津城裡,看見他的人,無不是避而遠之,如見蛇蠍鬼魅,不過,世道如此,人心如此,蘇鴻信也懶得去在這些事上浪費功夫,除了平日裡在衙門溜達會兒,他也落得清閒,整日裡埋頭習武,卻是為了進京做準備。
好歹來都來了,不去那龍潭虎穴裡闖上一闖,豈非憾事一件。
過了初春,轉眼便是入夏。
這天傍晚,就見通福客棧的王掌櫃,滿頭大汗的拎著個食盒,小步慢趕的繞到運河邊上的一間小院外。
還沒進去,便能聽到院牆裡響起的呼喝聲。
木門半掩,王掌櫃推門而進。
“嘎吱~”
乾澀的門軸一轉,但見院裡不大不小的泥地上,一人精赤著上身,緊勒著褲帶,頭頂披散著亂發,腦後留著條小辮,懷中摟著個麵盆大小的石磨,正在手裡翻轉拋舉,腳下則是貼地蹭著古怪的步子,再聽其口中氣息沉渾綿厚,時吐時吸,呼嘯有聲,好不驚人。
哪怕已是看見過很多次,可王掌櫃還是不免心驚肉跳,他招呼道
“蘇先生!”
“砰!”
聽到掌櫃的開口,那人一放懷中石磨,已是轉過身來。
入眼,便見此人胸膛上一隻扭身顧盼的漆黑惡獸倏的回首張望過來,呲牙咧嘴,惡相天成;隻待夕陽餘暉一過,那雙暗金色的獸瞳霎時仿似綻出駭人血光,驚的掌櫃心頭都是一個激靈,好像三伏天的天氣瞬間涼下來一截。
大熱天的,彆的地兒都是蟬鳴鳥叫,可這院子周圍,卻是靜的嚇人。
這人五官一露,正是蘇鴻信。
擦了一把汗,他走到屋簷下一口半人高低的大缸前,隻把上麵反扣的簸箕一掀,就見裡麵竟是裝著大半缸的酒漿,底下沉著不少藥材,順手拾起麵上的瓢,滿滿一舀,便狂吞猛飲了一口,而後再舀一瓢,淋在了自己身上。
他邊揉搓著上身的筋肉,問“咋了?是不是有事?”
王掌櫃擦了把冷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蘇先生,昨兒個有人找我這來,說是能不能請您幫個忙,他家娃兒撞客了……”
蘇鴻信隨意道“小事,你讓他過來吧!”
王掌櫃應了聲,放下了手裡的食盒,轉身便趕了出去。
打王五走後,他便買了這院子,平時也懶得出去,隻在院中耍著拳腳,打熬著氣力,拉伸著筋骨,飲食便讓王掌櫃瞧著飯點送來,練拳練的都快癡了。
他著重練的是八極拳,此拳重渾身肢體的協調運用,對他現在來說,裨益甚大,不像太極和八卦那些內家拳,需要數年的苦修,才能習有所成。
畢竟,他現在最精的是刀法,譚腿又是個半吊子,手上總得多點能拿出手的東西,不然去了京城,丟人是小,說不定命都得沒了。
“可惜,要是能得到形意拳的樁功,說不定進展會快些!”
又舀了一瓢藥酒,蘇鴻信一口灌完,憋著喉中的滾燙熱氣,挪步走到院裡的一顆桂樹前。這桂樹比他腰身還粗,時值六月末,桂香將放,他臨到近前半步,步伐陡住,上身往前一斜,推肩抵肘,對著樹乾便沉沉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