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從她身上沒看到落魄,她的麵色依舊紅潤,即使身著布衣也光彩照人。
她的生活確實艱苦,甚至連茶水都沒得喝,陛下和皇後娘娘蒞臨,她也隻能端上兩碗白開水。
但陛下和娘娘喝了,我便知道他們夫妻過關了,之後發生的事印證了我的猜想。
正統十一年的臘月二十五,父親被陛下召回京城詢問鹽務,那天父親壯著膽子懇求陛下,辭去身上巡鹽重擔。
最終念及父親病體難支,陛下準許了他的請求,而我也得了駕跟隨父親出宮去了。
三年多沒見,父親比以往消瘦了許多,那垂暮之態看得我很心疼。
之後的日子又安穩下來,父親被授予了京中閒職,而我則是繼續入宮侍讀,隻是不時可以告假回家看看。
我是公主侍讀、我表姐是太子妃、我好姐妹是王妃,所以我在宮裡也過得很好,那些宦官宮女們對我很客氣。
在宮裡的日子,他總是一如既往找到坤寧宮來,找我和湘雲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唯獨對自己親妹妹愛答不理,為此公主還多次跟我抱怨。
不得不說,他確實很沒皮沒臉,而我也恰恰也淪陷其中,待到察覺已是情根深種。
但我確實勇氣不夠,無法像甄琴那般主動尋愛,所以我跟他走到一起的時間很晚。
之後他去了西北參戰,我的生活裡便少了他,然後我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對他的思念,這是除開父親唯一讓我有此感覺的人。
我日日關注著戰報,得知他打下一個又一個勝仗,我心裡是既高興又擔心,生怕他在戰場上受了傷。
好在他平安歸來,這讓我欣喜若狂,但我不敢表現得太過。
他在京城沒待多久,然後又到了北方去巡邊,我一如既往在京城等他回來,但沒過多久父親病重,我必須要回金陵去儘孝。
正統十三年六月,我回到了蘇州老家,見到了臥病在床的父親。
父親的病比我想象中嚴重的都,彼時可以說是油儘燈枯,我隨時都可能會失去他。
即使如此,父親還總是寬慰我,還在為我終身大事考慮。
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意,卻對我的未來更為憂慮,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阻止我。
一段時間後父親撒手而去,我在蘇州變得舉目無親,甚至連治喪之事都難料理。
好在寶姐姐早有安排,讓薛家大哥幫忙奔走,才讓我不至於太過狼狽。
也是在這段時間,我代替父親給他認了嗣子林耀,讓他傳承父親的香火。
之後我為父親守孝,其實也是借此避世,並等待著他的到來。
當時他仍在指揮作戰,隻不過是在遙遠的大洋上,所以我還是每天都替他擔心。
好在最終,他一如既往那般獲得了大勝,攜帶無上聲威返回了金陵。
他來了蘇州看我,好巧不巧的是寶玉也來了,然後不出意外的被侍衛拿下,竟是差點被直接打死。
事情捅到他這裡,我看出來他的思量,於是出言為寶玉求了情,畢竟我們也是兄妹一場。
之後我被他帶回了京,回到了坤寧宮繼續做侍讀,而他則在為我的事想辦法。
最終,他的目的達到了。
正統十五年臘月十八,我被他抬進了襄王府,被正式冊封為襄王側妃,正式成為了他的人。
隻可惜沒過多久,他就再度出征去了,好在還有寶姐姐一起伴著。
我知道他的謀劃很大,所以此前跟寶姐姐閒聊時,沒少為府裡的麻煩事出謀劃策。
如今我做了側妃,這方麵的事就更多了,而寶姐姐也對我越發倚重。
老實說,這王妃就該寶姐姐來做,那些個罷人、殺人、栽贓、陷害、嫁禍的事,我可以出主意但卻沒那個狠心。
似寶姐姐這般,操持起來如家常便飯,我覺得我乾不來那個。
所以我非常感激她,把我保護得很好,沒有讓我為難。
之後經過長時間的苦日子,他終於成了皇位最有力的繼承人,而這時皇後娘娘便過世了,之後便是他們三兄弟互下死手。
正統十七年的中秋之夜,他和寶姐姐進宮赴宴去了,王府之事全都交給我來處置,是我最難熬最擔憂最害怕的一天。
好在他們最終安然回來,之後太子和睿王各自失勢。
正統十八年十一月初一,他被立為皇太子。
這份榮光,惠及了闔府上下,而我則被加封為太子側妃,也是在當日我誕下了橉兒,這是他的第五個兒子。
之後日子就安穩了許多,正統二十年秋陛下崩逝,而他順理成章繼承了帝位。
九月初一,是他登基的日子,我和寶姐姐去了奉天殿樓上,見證了整個過程。
現場氣象恢宏,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但當他出現,便蓋過其他一切景色,仿佛天地間僅有他一人。
此時他身著冕服威嚴深重,文武群臣內外使臣匍匐在他腳下,而他則臉色古井無波,仿佛已超脫於這萬丈紅塵。
在這一刻,我仿佛看到大明向我走來。
他就是大明,大明就是他!
之後便是後宮冊封,寶姐姐毫無疑問成了中宮皇後,而我則被加封為貴妃。
轉眼來到乾盛元年,頭一次主持舉行殿試,如何點出狀元令他煩憂。
馮淵和宋子瑜,我看出了他屬意於誰,於是便以巧言開解與他,終於讓他下定了決心。
促成這件事,也讓我感觸極大。
我的父親也才是探花,而這次的事等同我乾預了狀元人選,這讓人頭一次感受到了權力的滋味兒。
老實說那種感覺有奇妙,但我並未於深陷其中,因為我知道那不會有好結果。
我還是情願安穩些,讓兒子平安長大成人,彆的事便不敢再多想。
隻可惜我想安穩,其他人卻未必,比如我的娘家人。
林家自從林耀接手後,每逢年節都會派人來向我道賀,但從來不跟我提幫忙的事,這原本讓我很安心,可事實非如此。
我是貴妃,說句不太謙虛的話,後宮除皇後便屬我最尊貴,林家根本不需要我親自出手,隻仰仗我的名號就能做許多事。
乾盛五年,都察院清查土地兼並,林家和薛家大舉買田的事被捅出,我才知道他們手伸得有多長。
當地官員對林家大開方便之門,錦衣衛和東廠的人跟林耀稱兄道弟,所以林家兼並土地非常容易。
林家如此,薛家就更不用說了,但他們到底兼並了多少土地,查出來是一個三千畝一個五千畝。
這是查出來的數字,但我總覺得不該這麼少,但我知道陛下有自己的考量,所以也沒看多過問此事。
但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遣人傳話給了林耀,告知他若再不安分守己,我必將褫奪他的一切,這於我而言是很簡單的事。
老實說,我極少動用自己的權力,為了保護林家才不得不如此,我隻盼望林家能明白我的苦心。
對於此事,寶姐姐的處置要嚴厲許多,先是祈求陛下將薛家降為子爵,然後將其所兼並五千畝土地,分與泗州等地的流民。
之後日子可算安定下來,而橉兒也一天天長大了。
橉兒是個聰明孩子,平日裡極少讓我操心,隻不過他的興趣比較怪異,對鑽研土木器械之格外上心。
我對皇位並無想法,所以他隻要不害人,他喜歡什麼我都未曾乾預,所以他確實過得很快樂。
而寶姐姐可就沒這般幸運,她的幾個兒子小小年紀,就已經鬥得不亦樂乎,多數時間我見她都是愁眉苦臉。
乾盛八年,我為陛下誕下一個女兒,陛下給她起名朱嫻悅。
年幼時還看不出,待悅兒大了些我才發現她跟橉兒截然不同,所以很多時候都不讓我省心。
皇後想要女兒卻求而不得,於是便對悅兒視如己出,把她可謂是寵上了天,我真的是很難管束得住她。
好在悅兒雖頑皮,但品性卻不壞,所以我雖生了不少氣,但也沒有真正為他憂愁。
好在我的兒子,每每總能搗鼓出一些新奇玩意兒,讓我和陛下稱讚有加。
好在我的一雙兒女,都快快樂樂的成長著,沒有因為身外之事而勞心憂心,這便是我最大的幸運。
好在我與陛下,始終琴瑟相和,情誼曆久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