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幾時休!
第三章靠近
奈城的秋天已經來了,才剛剛放學,天色就已陰沉一片。
藤光依舊習慣一個人回家,有時騎單車,有時則選擇搭乘公車。
公交站離學校有一刻鐘的路程,穿過小橋,經過熱鬨的集市,然後在路旁等著公車,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般,跟旁人沒什麼兩樣。
皇昴有時會送她回家,更多的時候,她都是選擇一個人行走。
跟她的性子一樣,走路也是散漫的狀態,藤光常常想,如果能這麼一直走下去,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同這座城市的河流,永遠流淌不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皇昴知道她的脾氣,堅持專注於某一件事時,誰都不能把她說動,也就不再勉強。
其實,藤光很喜歡跟他相處的感覺,一路走來積澱下的感情,是無法用言語講清的。偶爾的小打小鬨,不但沒有留下間隙,反而使兩個人愈加親密。
如果涼昔沒有回來,她或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跟他無所顧忌地在一起。可是現在,心裡隱隱的有了隔閡,便無法再像從前那樣。
雖然她和涼昔都是皇昴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看起來沒有分彆,可是她心裡清楚,她跟涼昔是不一樣的。
不論是家世還是相貌,不論是性格還是能力,她都比不上涼昔,更何況,皇昴和涼昔早就是雙方家長認定的一對。
驕傲自負的藤光,在涼昔麵前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自卑。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皇昴。
不否認,她是有些喜歡皇昴的,可是隻要涼昔在,她隻有後退的份。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皇昴是更喜歡涼昔的。
這一天,跟往常沒什麼區彆,集市上是穿梭的人流,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街道上仍然擁擠喧嘩,然而卻是有一種浮躁而蒼白的充實。
藤光將包包甩在肩後,額前的劉海長長了,幾乎可以蓋到眼睛,腦後則是剛好碰到衣領的短發,深藍色直筒牛仔褲裡包裹著筆直纖細的長腿,咖啡色外套敞開著,白色襯衣的衣領隨風翻飛。
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獨自一個人走在小巷弄裡,皮靴的足音聽起來充滿了節奏感,而她臉上的神態,正和陰沉黯淡的天空一般——沒有表情。
驀地,她頓足,不遠處的魚攤前,站著悅司。
他正在跟商販討價還價,像周圍的阿媽們那樣,為了零碎的幾毛錢孜孜不倦地跟攤主說著什麼。
深沉的灰色背景上,灰塵布滿昏暗的路燈,叮呤凋落。
那一刻,藤光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裂開。
他的生活狀態,他的家庭背景,他的興趣愛好,她一無所知。若是從前,她絕不會去關心這些,可是現在,她萌生了一種想要窺探的欲望。
保持著十幾米遠的距離,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一前一後,以一種默契的姿態行走著,直到她看著他走進一棟破舊的公寓。
那是一棟老舊的樓房,周圍的柵欄鏽跡斑斑,以沉默的姿態訴說著這裡的寂寥和荒涼。
藤光抬頭,天還沒完全黑下去,路燈已經亮起。飛蛾圍繞,影子落在地上,拉得長長,一如舞蹈,幢幢落落。
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選擇立即離開。
裹緊外套,迎著冰冷的寒風,她在樓下的空地處來回徘徊。
鐵門的聲音再次響起,她本能地後退幾步,躲到牆角後。隻見他提著一個白色的飯煲,行路匆匆,似乎要趕往某一地點。
藤光再次選擇跟蹤他,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瘋狂,不可思議,等她醒悟過來時,已經看到他走進中山醫院。
夜晚的醫院空蕩而沉寂,走廊裡隻有半麵的燈打開著,燈光在地麵上分出界限,一半慘白一半陰影。
來到病房前,透過門縫,她看到一個和白天截然不同的悅司。
雖然隻能看到他的側麵,她卻很確定他是笑著的,微微揚起的唇角,前所未有的溫柔,能使人輕易沉溺其中。
可惜啊,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給了那個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植物人,真是浪費了,藤光惋惜地想。
奇異的,她笑了笑,如果這種溫柔是屬於自己的,那有多好。
沒錯,如果是屬於自己的……
藤光就是這樣的女生,有些嬌寵,有些霸道,想要得到的東西勢必得到。
不管怎麼說,悅司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對於這個人,她勢在必得。
空無一人燈光昏暗的長廊上,她用挑釁的目光看著屋內病床上的女子,這目光有些危險,又有些精明算計。
不過這不奇怪,她的骨子裡,本來就有著危險的因子。她不是善類,不會因為對手是名不能動彈的嬌弱女子就心生同情。
她想得到的東西,一定會親手奪過來。
對於悅司,也毫不例外。
周圍很靜,走廊很長,藤光默默轉過身,身子在走廊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一點點消失在甬道的儘頭。
回到家時已經九點。
玄關處脫鞋時,一位優雅雍容的女人走出來,聲音裡都透著一股溫婉,“小光,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唔,路上遇到一個朋友,多聊了一會兒。”藤光漫不經心地說。
“我看以後還是叫老李去接你吧,你一個女孩子……。”
“哎喲,媽媽,真的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嬌嗔地攬著女人的胳膊,往客廳走去。
“你啊,總是叫人不放心……對了,明天叫阿昴過來吃飯吧,很久都沒見他了。”
“叫他做什麼?”藤光眉頭微蹙。
“你這孩子,阿昴對你那麼好,你卻總是跟他對著乾。”
“他哪裡對我好了,總是招惹我……”
“小光,不要這麼任性,平時都是我把你寵壞了。”
“哪有……”藤光不滿地嘟囔著。
女人還想說些什麼,藤光卻噔噔噔跑上樓躲進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天花板,藤光腦海中思緒萬千。
說起來,真的有很久沒有跟皇昴在一起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變得疏遠起來。
似乎涼昔姐回來後,一切都不一樣了,確切地說,不是他們遠離了她,而是她遠離了他們。
藤光想要躲得遠遠的,她怕在他們麵前,她會被自己可鄙的嫉妒吞噬。
算了,既然媽媽都開口了,她明天還是主動去找他好了。
這樣想著,她漸漸陷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天氣是難得的明媚。
陰霾了幾日的天空重新煥發出澄澈乾淨的湛藍,隨之而來的,是莫名的愉悅心情。
課間的時候,藤光跑到商學院的學生會辦公室,她知道皇昴沒課的時候都會呆在那裡。
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藤光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輕推開門,本來是想給他一個出其不意,卻沒想看到更出其不意的一幕。
陽光充足的陽台旁,皇昴摟著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安靜地親吻。
隔絕了一切喧囂和浮華,兩個人很專情忘我地輕吻著,沒有沉重的喘息,沒有多餘地動作,隻是安靜地吻著彼此。
畫麵很美,就連她都覺得賞心悅目。
不得不說,囂張自戀的皇昴的確有著目無一切的資本,萬花叢中到處留情,卻還能讓眾多女生趨之若鶩,有幾人能做到如此這般。
冗長的親吻結束後,皇昴終於漫不經心地抬起頭,衝她微微一笑,“呐,小光,有事麼?”
藤光沒有看他,而是漠然看著那個滿臉通紅的女生,淡淡地說“你出去。”
女生一怔,沒想到她會用這種語氣命令她,茫然地看向皇昴,他隻是溫柔地拍拍她的頭,“你先出去吧,我再去找你。”
像是得到某種保證一般,女生笑著跑出辦公室,空蕩蕩的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小光,你可是很少主動找我。”
“你以為我願意嗎,媽媽說叫你去我家吃飯。”
“嗯,說起來很久沒去小光家了,我很想念伯母做的飯呢。”
“話已經說到,今天晚上你記得來就好。”說完轉身離開,剛剛拉開的門被大力合死,詫異地回頭,卻對上皇昴戲謔含笑的眼睛。
“小光,你不高興?”他挑眉,仿佛看穿她一般。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不高興了,奉勸你一句,放浪成性之癖也該收斂一下了。”藤光有些惱怒。
“請把這個稱為男人的浪漫。”
“嗤,無聊。”
“乾什麼字字夾槍帶棒的……”笑著要去攬她的肩膀,卻被她輕巧躲開。
她沒有生氣,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說“皇昴,我不喜歡你這副樣子。”
皇昴怔忡,很少看到她這麼認真地對他說話,竟一時不能適應。
待他會過來時,人已走遠,修長的手指托起自恃優美的下巴,低低地笑出聲,吃醋了嗎,這種表現還真有趣。
藤光從辦公室走出來後,就一直冷著一張臉,身上散發的寒氣連經過她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
心情總歸是糟透了,她煩悶地想,不願承認是因為他,可是,確實是看到他跟彆的女生親近才鬱鬱寡歡的。
藤光從不否認自己對他的在乎,可是她一直把那個歸結為自身強烈的獨占欲。
皇昴是她青梅竹馬長大的夥伴,任何妄圖奪走他的女生都是在侵犯她的領域。他的女朋友,怎麼也要入她的眼才是,那種動不動就臉紅裝柔弱扮楚楚可憐相的,他也去招惹,真是夠沒品。
若說是涼昔姐,她可能也沒這麼惱怒。
越想越不甘心,連上課的心情都沒有了,索性翹課在學校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不知不覺就轉到陵南的正門大門處,平時這裡是不允許學生出入的,除非有老師假條或者校務證明。
看著眼前的高牆和已經枯萎的藤蔓,藤光想到初見悅司時的情景。
那個穿著白色舊校服,獨自坐在那裡旁若無人哼著歌曲的乾淨男生,美得不像樣子。
突然,她有一種想要翻出牆外的衝動,看了看四周,除了幾棵梧桐,再沒有什麼可以協助她攀爬的東西。
雖然爬樹形象不佳,不過應該沒有什麼人會看到,拍了拍手,藤光利落地爬到樹頂,再移到高牆之上,往下一跳。
腳踝處傳來錐心的疼痛,藤光意識到自己定是受傷了,果然平時不運動就是不行啊,她無奈地坐在地上揉著腫起的腳踝,思忖該如何是好。
算了,還是坐計程車回家吧,扶牆站起身,還沒邁開步子,一個重物便落在頭上。
重新摔倒地上,藤光隻覺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一個白影淩空砸下,壓在她的身上,藤光幾乎要抓狂了,今天出門之前應該占卜一下,怎麼總是厄運連連。
壓在她身上的白影站起身,藤光揉著酸痛的關節,剛要發怒,在目及那張麵容時,所有的話語停在嘴邊。
“悅司?!”藤光暗想,若說有緣,也沒有比得上他們兩個的了,怎麼在哪裡似乎都能碰到。
悅司也覺得太過巧合,況且還是以這種方式碰麵,尷尬地移開目光,拾起地上的書包轉身就走。
“等一下!”顧不上腳上的疼痛,藤光踉蹌著撲到他身上,“那個……我腳腕受傷了。”
悅司挑眉,輕啟薄唇,“你受傷了,關我什麼事?”
藤光微怔,她沒聽錯吧,他竟然說不關他的事……天,估計換作其他任何男生都不會有他這樣的回答,難道他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麼,更何況,他還砸了她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