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9章果然不出朕所料
新官上任三把火,曆代均有此說,高務實雖然在改革上偶爾顯得特立獨行,但在這些傳統上還是比較“順應潮流”的,是以他這大司農履新當然也有三把火要燒。
原本高務實對大明的財政體係這一塊有很多的槽點想要一吐為快,不過他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強行一次塞太多進嘴,不但貪多嚼不爛,而且還容易噎死。
改革這種事,高屋建瓴當然有必要,但真正實操的時候還得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才算妥當。所以,三把火要燒,但不能指望舉火撩天,搞個星星之火遲早也是能燎原的,真正關鍵的問題在於這星星之火要確定可以保存住。
關心他這三把火的人很多,除了宮外的百官,宮裡的人也同樣關心,比如說那位年輕的九五之尊,當今聖上萬曆天子朱翊鈞。
不過,朱翊鈞今日並不留宿在乾清宮,而是翊坤宮。
翊坤宮,位於永壽宮之北,儲秀宮之南,長春宮之東。大明東西十二宮以東為尊,以靠近中軸線為尊,以靠近乾清宮為尊,是以翊坤宮是後宮中除皇後所居坤寧宮之外頗為尊貴的一處宮殿。
“翊”的解釋為輔佐,由於皇後的寢宮為坤寧宮,翊坤即輔佐皇後管理六宮之意。
大概也正因如此,翊坤宮的主人是皇貴妃鄭氏,皇三子朱常洵之母。
另外,翊坤宮緊鄰永寧公主所居的長春宮,這其中也彆有用意,兩座宮殿的主人都明白,但似乎雙方並沒有因此有太多交集。
朱翊鈞今夜仍如絕大多數時候一樣留在翊坤宮中,而鄭皇貴妃也如往常一樣侍候在側。
此時的皇帝正在看一本畫冊,畫冊是鄭皇貴妃的家人從外麵買來送給她的,她覺得新奇,便又呈給皇帝看。
這畫冊是舶來品,據說是西洋人之物,不過並非人物畫,而全是靜物。朱翊鈞看了一會兒,隻覺得畫技與大明不同,但卻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彆的好處,不免有些興趣缺缺。
鄭皇貴妃見了,臉上露出一抹嬌豔地偷笑,悄悄附耳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話,引得朱翊鈞一臉詫異:“求真還有……呃,那種圖?”
鄭皇貴妃抿嘴偷笑,仿佛有些嬌羞地偏過頭,但卻仍然答道:“怎會沒有?大明所有的西洋畫都是他的船隊弄來的,市麵上也有流傳,我也是前年省親才聽妯娌私下提起才知道的。皇上您想,既然所有的畫都是他弄來的,他自己怎麼可能沒有?”
朱翊鈞先是一臉恍然,但馬上又搖頭道:“不對,他的船隊販賣這些東西,不代表他自己也有,我看他對這些東西應該興趣不大。”
鄭皇貴妃詫異道:“皇上這麼肯定?”
“他家裡我去過——哦,我是說白玉樓。”朱翊鈞搖頭道:“外頭有些人把白玉樓說得和鹿台一般,但其實隻是個石頭房子,裡頭的裝潢雖然精致,不過卻也沒有什麼舞姬成群之類的情況。至於有人說裡頭有不少uo像,朕也看過,全是背生雙翼的小男孩雕像,怪是有些奇怪,卻絕無y穢。”
鄭皇貴妃微微噘嘴:“皇上可信任他,您怎麼知道他不是因為皇上去了,才把某些人藏起來。”
朱翊鈞頓時皺眉,之前地輕鬆神態開始變得嚴厲起來,轉頭看著鄭皇貴妃,微慍道:“閣部重臣,豈是後宮可以非議?”
他把畫冊朝鄭妃麵前一扔,“啪”地摔在她麵前的桌子上,看也不再看上一眼,卻轉而從旁邊一張用鈿螺、瑪瑙、翡翠和漢玉鑲嵌成一幅魚戲彩蓮圖的紫檀木茶幾上端起一隻碧玉杯,喝了一口熱茶,輕輕地噓口悶氣。
氣氛變化得太快,以至於整個翊坤宮從鄭妃到宮女和太監們都開始提心吊膽,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鄭皇貴妃心裡也有些慌亂,但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受寵,靠的就是不與其他嬪妃一般事事順著皇帝,因此平時她偶有小過,也不會立刻道歉,或者如其他嬪妃一般說什麼“臣妾罪該萬死”之類的話。
通常來講,皇帝也並不介意,即便當時有些生氣,過不了片刻也就作罷了。不過今天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皇帝偏過頭去不理她已經好一會兒,整個翊坤宮靜悄悄的,這種氣氛甚至讓她想起小時候偷偷溜到自家祠堂的時候,那祠堂裡麵的陰森可怖。
大明朝後宮規矩極嚴,不要說她是妃子,就是皇後,也嚴禁對國事插嘴半句。不過這條規矩此前在鄭皇貴妃這裡並不是特彆管用,皇帝總能很快網開一麵,惟獨這一次,皇帝似乎動了真怒。
鄭皇貴妃此時才想起家裡人曾經對她的警告,高務實這個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尋常,甚至有可能比潞王還要重要。
鄭皇貴妃本來還想由著性子繼續與皇帝冷戰,但陡然間,朱翊鈞冷冷地“哼”了一聲,站起身來欲走。
“皇上!”鄭皇貴妃這時才知道壞了,連忙如往常一般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委委屈屈地道:“臣妾知錯了。”
皇帝到底也是真心鐘愛麵前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的,聞言深吸一口氣,強作嚴厲地道:“國法無兒戲。祖宗規矩兩百年,即便朕也要遵行,何況後宮?高務實乃朕幼時伴讀,人品端正,才冠天下,朕深知之!”
他這話本來是故作嚴厲,但說著說著,尤其是說到高務實之後,居然又動了真怒,語調之中宛如夾著萬鈞雷霆,似乎已是暴雨欲來時黑雲壓城城欲摧之狀。
滿殿宮女太監被皇帝如吼一般的聲音嚇得渾身發抖,其中不少甚至下意識“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連鄭皇貴妃身邊的親信宮女也一個個噤若寒蟬,瑟瑟發抖。
鄭皇貴妃泫然欲泣,眼眶也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皇帝這次可能是提到高務實“乃朕幼時伴讀,人品端正,才冠天下,朕深知之”之後想到了這些年的情誼,似乎真的動了真火,依然冷冷地盯著鄭皇貴妃的眼睛。
這一刻,鄭皇貴妃忽然真的怕了,她從皇帝眼中看出了某種難以名狀的東西。那是一種不可形容的感覺,但她卻很清晰的發現,在皇帝的心目中地位,即便是她也比不上高務實來得重要。
她在皇帝眼中看到的不止是情誼,還有一種獨特的信任,那是一種可以將一切放心托付的信任,不摻雜任何其他緣由。
鄭皇貴妃忽然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聽信某些人的話,來試探皇上對高務實的看法。
這真是個愚蠢之極的試探!高務實在皇上心目中簡直就是孔子在世,完美無缺了!
該死,罪該萬死!
鄭皇貴妃自己也不知道心裡這句罪該萬死到底是說誰,是高務實,還是慫恿她來試探的那人。
“皇上,臣妾再不敢了,您消消氣吧。”鄭皇貴妃的眼淚掉了下來,撲簌撲簌的,如斷線的珍珠,一張宜喜宜嗔地臉蛋如梨花帶雨,惹人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