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梅等人早已安排了香爐等儀式,聽聞此言趕忙跪地接旨。宦官將聖旨請出,雙手遞給李文進。李文進輕咳一聲,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朕聞京師重地,四方輻輳,近因白災將至而元輔染疾,恐有宵小乘隙作亂。禁衛軍副司令李如梅,出身將門,素懷忠義,屢立戰功,朕素知其能。今特命爾率一鎮精銳,即刻前往接管北城九門城防。
自即日起,城防諸事,皆由爾全權負責。爾須督率將士,晝夜嚴守,不得稍懈。凡出入城門者,當詳加盤查,有形跡可疑、身份不明之輩,一概不許放行;若遇緊急軍情,或有悖逆作亂之徒,準爾隨機應變,便宜行事,務須以確保京師安全穩定為要。
朕念卿家世代忠良,特委此重任。望愛卿恪儘職守,勿負朕望。若見異動,可先斬後奏。欽此。”
李如梅麵色如常,恭敬領旨,然後照例查看。這一看不打緊,當下皺起眉頭,朝李文進問道:“護軍,此為聖上中旨?”
中旨,即皇帝直接下達的聖旨,並未得到內閣、六科等處附署。其合法性嘛……你不能說它不合法,因為中旨畢竟也是皇帝的旨意;但你也不能說它完全合法,因為朝廷行政自有法度,沒有內閣附署就意味著“百官”還沒有認可,沒有六科附署就意味著監察機構沒有確認。
李如梅此問一出,幾名高級將領便都湊了過來,目光聚集在聖旨落款處。隻見偌大的落款之處此刻僅僅蓋了一枚小印,上書“萬世曆久”四字。這枚印章諸將倒是都認識,正是皇上最常用的私章。
隻是,如今既發聖旨,怎好隻用私章?曹簠首先發難,朝李文進一拱手,問道:“護軍容稟:調兵非比尋常,旨意當用寶璽,並附內閣、六科、兵部等衙聯署,還當有虎符為憑。如今此旨乃是中旨,按例……”
“形勢緊急,皇爺不得不破例為之,之後自當補齊手續。”李文進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曹參謀長莫非意圖抗旨?”
“末將自然不敢抗旨。”曹簠雖然這般說,但還是堅持道:“但不知護軍所謂形勢緊急,究竟是如何緊急?”
李文進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曹簠一番,忽然嗤笑一聲:“聽聞元輔昔年對老將軍有大恩,不知是否確有其事呀?”
曹簠微微蹙眉,但還是毫不遲疑地回答道:“確有其事。”
“那就好。”李文進擺了擺手,道:“實話告訴你,元輔突然病危,皇爺也有些措手不及,因此緊急下了這道中旨。你也莫要問咱家更多細節,咱家現在和你們一樣不知其詳,總之旨意在此,爾等看著辦吧。”
說是“爾等看著辦”,但李文進隻是稍稍一頓便又補充道:“不過爾等可要想好了,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日後在皇爺眼中,爾等可是合用之人,說不得便是取決於今日,切莫自誤。”
“末將領旨!”不等曹簠再回話,李如梅站起身來,朝著李文進拱手道,“禁衛軍乃皇上親兵,豈有聖旨至而不遵之理?隻是不知,皇上可有其他吩咐?”
“還是李副司令最識大體。”李文進笑了笑,但馬上又搖了搖頭:“並無其他吩咐,李副司令隻管遵旨執行即可,不過務必儘快行動,切莫拖延。”
李如梅點了點頭,開始點兵遣將。曹簠張口欲言,但最終也沒能再說什麼,隻是或許因為“元輔病危”的消息對他而言過於意外,臉色始終十分難看。
很快,第二鎮大部在李如梅的率領下,向著德勝門進發——北城九門,德勝門離京北大營最近,接管城防自然先從德勝門起。
一路上,士兵們的腳步聲在雪地裡格外清晰,馬蹄聲也踏碎了雪日的寂靜。
當他們抵達德勝門時,負責城防的五城兵馬司所部見是禁衛軍前來,也不敢阻攔。李如梅順利接管了城防,但他似乎十分謹慎,拒絕派兵入城,隻是按照“聖旨”要求,開始分兵去接管其他八處城防,至於南城還有七個城門,他卻不管。
不過話雖如此,或許是考慮到第二鎮並未提前獲得武備,全鎮上下隻是把禁衛軍全軍平時用於訓練的火槍三千、長矛及相應冷兵器六千帶來,勉強武裝了九千人,還有約四千人近乎赤手空拳,因此李如梅派了所部的兩個工兵營去城西的戊字庫領取武備。
然而,當工兵營來到戊字庫前,卻被五城兵馬司的城防軍攔住了去路。
“站住!戊字庫得內閣及戶部嚴令,沒有元輔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領取武備!”城防軍將領見前來的禁衛軍赤手空拳,顯然並不畏懼,當麵大聲喝道。
“我等奉皇上旨意前來領取武備,你們膽敢阻攔?”第二鎮工兵營將領也毫不示弱。
“既是皇上有旨,還請先去找元輔要來手令,我等奉命行事,見令即讓行!”
“元輔尚在病中,我等如何請令?”
“那是你們的事,怎的卻來問我?莫非你那軍餉是我幫你領的?”
雙方僵持不下,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劍拔弩張,一場衝突似乎一觸即發。城防軍倒不畏懼,士兵們個個握緊武器,眼神中透露出警惕與敵意。禁衛軍這邊就吃了大虧,一來他們隻是工兵營,根據高務實當初設計的專業化原則,其作戰訓練比軍事訓練少得多,二來他們還是赤手空拳,雖然人手與對方基本持平,都是不到千人的規模,但顯然不可能強來。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卻絲毫不能緩解這緊張的氛圍。
很快,李如梅得知了工兵營受阻的消息。祖承訓聞言大怒,請求李如梅準他派兵強行驅散城防軍。他表示,即便隻派冷兵器部隊前往,擊潰久疏戰陣的城防軍也絕無困難,但李如梅皺起眉頭思索片刻,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下令按兵不動,隻在九處城門嚴加守備,做威壓京師態勢。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融成水珠,“傳令各城門所部原地待命,火槍兵、弓弩手輪值歇息。讓火頭軍把薑湯燒得再濃些——今日這雪怕是不會停的。”
“副司令,是否派人請示老帥……”祖承訓忍不住問道。
李如梅猛然回頭,盯住祖承訓的雙眼,冷然道:“你家如今也已躋身將門之列,可曾聽得一言:軍中無父子?”
祖承訓不敢強爭,語氣一軟,抱拳道:“既是副司令有令,末將遵命便是。”他雖是李成梁家丁出身,但此刻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昔年的小公子已經是當朝大將,不再是那個追著他喊“祖叔叔”的孩子了。
祖承訓目光稍稍一垂,正好看見李如梅腰間的佩刀。那是李如梅迎娶高家小姐時,元輔親贈的那柄鑲嵌東珠的唐刀,據說與新鄭高氏族內那七把以七星為名的“七星刀”是同一批產品,僅用於贈予元輔最為親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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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從鄉下回城了,更新會恢複往常水平。去年家裡老了幾位長輩,因此這個年過得比較忙,感謝讀者諸君的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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