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紫禁城的每一寸土地上。翊坤宮內,華燭高燒,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與焦灼。
鄭貴妃身著華麗宮裝,神色焦急地在廳中來回踱步。一旁的鄭國泰也是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兄長,李文進那邊竟然受阻了,這可如何是好?”鄭貴妃停下腳步,望向鄭國泰,眼中滿是憂慮與急切。
鄭國泰握緊拳頭,冷哼一聲:“騰驤四衛這群飯桶!這幾年花了偌大本錢重建,日前又給他們備齊了彈藥,不過是讓他們以數千之眾去拿下區區一座府邸罷了,誰知關鍵時刻竟如此無用。不過,吾妹莫急,形勢尚在掌握,隻要皇上還在你我手中,此番就已立於不敗之地……咱們再想辦法。”
他頓了頓,沉吟道:“李如梅頓兵城樓不肯入城,據他自己答複,說是因著不曾領取武備,入城之後恐陷入被動……我看這話沒幾分可信。吾妹以為,他這般猶豫究竟為何?”
鄭貴妃遲疑了一下,皺眉道:“莫非是嫌我等許諾還不夠多?”
“是了,還真可能如此。”鄭國泰恍然大悟,道:“李家給個國公,那是給李成梁,將來這國公也是歸了李如鬆,和他李如梅有甚關係?
我等雖許了他一個禁衛軍司令,可此職不得久任,一輩子也就做得那幾年而已。他李如梅如今剛過而立,就算任滿禁衛軍司令也還不到不惑之年,後麵的日子還長著呢,他豈能滿意?”
鄭貴妃也反應過來,馬上道:“原來如此!那不然也給他一個爵位?兄長,你看給他個伯爵如何?”
“這都什麼時候了,就不要吝嗇這朝廷名器了,要給就給大些,給他個侯爺當當!”鄭國泰一拍桌案說道。
鄭貴妃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刻點頭表示同意:“兄長此言有理。不過緩不濟急,除了李如梅那邊,咱們是不是還應該做點什麼?”
“這……”鄭國泰有點頭大,彆看他也是個掛名的都督,但恐怕比那幾位國公、侯爺之流的勳貴更不懂軍務。
他之所以能輕鬆控製皇宮,一來是頂著“奉旨”的名頭,皇宮內除了陳矩親自調來的那點人之外,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二來陳矩畢竟不直接管軍,調動的人到底還是太少,平時守護坤寧、慈寧等宮還湊合,但碰上真正的軍隊,也就隻起到了一點遲滯作用,將將掩護他把皇後和太子接走,連太後那邊都沒顧得上。
兩人沉默片刻,鄭貴妃突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兄長,如今之計,唯有再偽造一道中旨,逼高務實出府領罪。隻要他一離開靖國公府,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我們處置。”
鄭國泰眼前一亮,思索一番後說道:“此計可行!高務實素以中興名臣自居,豈能違逆聖旨?但凡聖旨一到,他隻能遵旨行事,否則便壞了他半輩子苦心孤詣掙來的賢臣之名!不過,高務實手段了得,此事須得謹慎行事……擬旨一事,交給誰合適?”
鄭貴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司禮監有個叫小順子的筆墨太監,早年是從我翊坤宮選調出去讀書,這才有了今日身份的。他平日裡對本宮也算忠心,如今又頗有幾分文墨,就讓他來擬旨。”
鄭國泰想了想,覺得可行,便點頭應允。
於是鄭貴妃喚來貼身宮女,低聲吩咐道:“速去司禮監,把小順子叫來,就說本宮有要事相商。”
宮女領命匆匆離去。不多時,小順子便被帶到了翊坤宮。他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地,戰戰兢兢道:“奴婢參見貴妃娘娘、鄭國舅,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鄭貴妃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威嚇:“小順子,本宮今日有一件極為重要之事交予你辦。你來擬一道中旨,就說高務實心懷不軌,圖謀叛逆,著他即刻出府領罪。此事關係重大,若辦得好,本宮重重有賞;若有半點差池,哼,你知道後果!”
小順子嚇得臉色慘白,身體瑟瑟發抖,但又不敢違抗,隻得硬著頭皮應道:“奴……奴婢謹遵懿旨。”
當下,小順子在一旁的桌案上鋪開紙張,小心翼翼地研磨蘸墨。他的手微微顫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但在鄭貴妃和鄭國泰冰冷目光的注視下,強忍著恐懼,一筆一劃地草擬起詔書來。
待詔書擬好,鄭貴妃拿過來仔細端詳,隻見上麵字跡工整,措辭嚴厲,語氣儼然是皇帝口吻,不禁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她將詔書遞給鄭國泰,鄭國泰展開一看,隻見這道中旨如此寫道: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察靖國公高務實,恃功驕橫,陰蓄甲兵,私藏符璽,久蓄不臣。今據奏報,高逆私結禁衛,暗引邊軍,圖謀篡逆,罪證確鑿。朕雖痛心,不敢姑息,特命禦馬監掌印李文進率騰驤四衛等軍擒拿問罪。
熟料該逆抗旨不遵,擅殺王師,罪同謀反!著即褫奪高務實一切爵職,鎖拿九族。唯念君臣一場,彼若肯自縛出府,尚可留其全屍;若仍負隅頑抗,府破之日,寸草不留!
內外文武百官見此旨意,當共討國賊。擒獻高務實首級者,封侯;持其手足至親來獻者,賞萬金。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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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三十一年臘月廿三日
鄭國泰看後,先是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涼氣,但又馬上重重點頭:“嗯,做得不錯。接下來,該如何將這詔書送到李文進手中?”
鄭貴妃思索片刻,說道:“還是讓鄭拙去送。他辦事機靈,定不會出岔子。”
於是,原本親自守在慈寧宮外的鄭拙被召進翊坤宮。鄭貴妃將詔書交給他,嚴肅叮囑道:“鄭拙,你即刻帶著這道詔書去找李文進,務必親手交給他,並告知他依計行事。此事關乎我等生死成敗,切切不可掉以輕心!”
鄭拙恭敬地接過詔書,應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妥。”說罷,便匆匆帶了一隊人馬快速離去。
另一邊,李文進在營帳內正煩躁不安地踱步。攻打靖國公府遇挫,他才深知帶兵打仗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取勝的,與高務實這位“天下第一文帥”相比,自己那點自以為是的本事著實不夠看——他還不知道,靖國公府的防禦壓根就不是高務實親自指揮。
哦,當然,高務實擅長的戰略層麵,似這等一處府邸的防衛,他親自指揮其實也未必就強過費英東——人家可是原曆史中努爾哈赤的五大輔臣之一。
李文進煩躁異常,他知道自己已騎虎難下,偏偏又想不出這刺蝟一般的靖國公府到底要如何攻破。正在這時,親兵來報:“護軍,翊坤宮鄭公公求見。”
李文進心中一動,忙道:“快請!”
鄭拙走進營帳,正見到李文進迎來,也不多話,趕緊從懷中掏出詔書遞上,壓低聲音道:“李護軍,這是娘娘的意思,您照做便是。”
李文進展開詔書,看完後臉色微變……這“詔書”好狠的口氣,開口便是鎖拿九族、寸草不留這樣的話,一點餘地都不留啊。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回過味來,事已至此,本就沒有了退路,語氣狠厲又如何?說不定語氣狠點還更有可能嚇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