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梅心中一動,連忙追問:“你可看得仔細?”
夜不收搖了搖頭,道:“小的以往隻遠遠見過陳掌印一麵,可不敢把話說得太死,但當時依稀聽到兩位天使對罵時的隻言片語。其中宮裡那位鄭公公說:‘此不過困獸之鬥罷了!陳掌印受天恩數十載,今不奉聖意,反欲為高逆陪葬,是何道理?’
而國公府這位天使則答道:‘鄭氏兄妹兵犯宮禁,挾持聖上,囚禁太後,罪無可赦!咱家保皇後太子出得虎口,托庇元輔門下,正待看爾等自絕於世!’由此來看……應當就是陳掌印吧?”
李如梅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這時,另一名信使匆匆趕來,遞給李如梅一封密信。李如梅接過密信,打開一看,立刻分辨出乃是父親李成梁的筆跡。
“如梅吾兒:
見字如麵。汝或獲悉李文進受挫之事,此似危而實機也!李文進陣腳已亂,欲援汝三千兵馬武備。爾可取之,再發兵戊字庫以全兵甲,繼而回軍高府以陷之。此力挽天傾之功,吾兒切不可誤。
又料汝或憂心京北大營,勿慮也。汝見信時,汝兄如樟當已率軍佯攻見心齋,馬棟必不敢不追,故汝後方無虞。如樟無需取勝,隻消拖延一兩日,汝兄如鬆二萬鐵騎便至,屆時大功抵定,吾家百世無憂也。甚盼,切切。
知名不具,是日急筆。”
李成梁的意思很簡單,李文進吃了敗仗,看似是壞事,其實反而是好機會。現在李文進已經亂了陣腳,準備從騰驤四衛自用的武備中撥出三千人的量來給李如梅,所以此刻李如梅應該領了這批武備立刻出兵戊字庫,隻要奪下戊字庫,就能瞬間武裝整個鎮的兵馬。
全鎮武備齊全,李如梅再出兵靖國公府,隻要拿下此處,李家不僅可以成為此次事變最大的功臣,而且展示了足夠的力量,必能在事後獲得巨大的封賞,“百世無憂”。
至於李如梅可能擔心京北大營的馬棟所部,李成梁也告訴他不必擔心,因為這位老帥已經安排好了,就在李如梅看信的時間,李如樟應該已經率領龍江第二軍悄悄離軍營去佯攻高務實的見心齋彆院。
馬棟是高務實親信,必然不敢讓見心齋有失,肯定會追過去,如此你李如梅這邊後顧無憂,隻管放手去做。而且李成梁還表示李如樟也不會有事,因為他並不需要打贏馬棟——那也不可能,龍江第二軍還隻是個架子軍,攏共隻有三千人,怎可能打贏?但他隻要拖著馬棟一兩天就行,因為一兩天之後李如鬆的兩萬精騎就該趕到京師收拾殘局了……
總之,李成梁看起來是將一切都算到了,因此他十分自信,覺得此刻隻要李如梅一出手,天下大勢定矣。
不過,李如梅看完信後,卻沒有李成梁信使想象中那般熱血沸騰,反而皺起眉頭一言不發。晚上從戊字庫那邊撤回來的祖承訓見狀有些著急,問道:“副帥,老帥怎麼說?”
“父帥說……”就在李如梅正要答話之時,城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囂。他抬頭望去,隻見一支大軍如潮水般湧來,已經抵達了京師城外。此時天色正巧剛剛放亮,李如梅與祖承訓等人同時變了臉色,一齊舉起望遠鏡望去,一下就看到了麻貴和張萬邦的旗幟。
“壞了,他倆怎麼來了?”祖承訓大吃一驚,急得臉上汗都下來了。再一轉頭,卻見李如梅神色平靜,見此變局也隻是眉頭微皺,不禁心中納悶:五郎這養氣功夫跟誰學的,竟比我這當叔叔的還鎮定?
此時聯軍在城外逼近卻未靠近,反而馬不停蹄派出使者,要求與李如梅一晤。祖承訓跺腳道:“都這般時刻了,還見什麼見,手底下見真章吧!”
李如梅卻搖了搖頭,道:“武備未齊,如何見得真章?我先拖他一拖。祖叔叔,時間緊迫,勞你去騰驤四衛領那三千武備……”
祖承訓立刻道:“副帥說的是,是末將孟浪了,末將這就去。副帥,千萬拖住麻貴和張萬邦,這倆人可不是易於之輩。若他們親自來,或者隨便來一個,直接扣了也行!”
李如梅點了點頭,下令打開城門。祖承訓則不敢多等,立刻帶人去找李文進領武備去了。
見李如梅開門,麻貴自陣中而出,一個人策馬而來,獨自登上德勝門城樓,與李如梅見麵。他看著李如梅,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子清,你應該記得禁衛軍之職守。”麻貴說道。
李如梅點頭道:“末將片刻不敢或忘。”
麻貴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不瞞你說,我剛從山海關回來。”
李如梅渾身一震,猛然轉頭盯著麻貴的雙眼,目光如刀鋒一般銳利。
“子清不必如此,我麻貴殺過的人,想來比你還是多一些的……況且,我並未與你兄長交戰。”說著,他從腰間解下佩刀,遞給李如梅,“這是誰的佩刀,想必你不會不認識——他讓我帶給你看看。”
李如梅一把奪過佩刀,先是看了看刀鞘,然後猛然抽出,又快速打量了一下刀身。
麻貴一挑眉:“如何?現在可信了我的話?”
李如梅忽然大笑三聲,然後才道:“信了。”
原來李如梅剛才是看刀身是否有損傷——李如鬆的性格他這做弟弟的可太清楚了,如果他和麻貴有過交鋒,這把刀必然不會毫無損傷。李如梅清楚得很,這把刀的刀身早就換過幾次了,隻有刀柄和刀鞘還是“原裝正版”。
麻貴剛從山海關來,風塵仆仆的樣子和疲憊的眼神可做不得假,李如梅料定他不可能有換一把刀身的時間和精力。換言之,刀身無傷,意味著李如鬆沒有經過戰鬥,是主動把佩刀交給麻貴的。
麻貴見他說“信了”,正要開口勸說,誰知李如梅反而搶了先,邀請麻貴在城樓內的耳房一敘。麻貴也覺得此事避著旁人更好說話,於是點頭同意,跟著李如梅走進了耳房。
一進耳房,麻貴便吃了一驚——隻見到一位年輕女子端坐其中。這女子麵容姣好,氣質優雅,眼神端莊中透露出一絲聰慧,隻是頭上盤髻說明此女已經嫁為人婦。
麻貴隻覺得這位夫人眉目間有些眼熟,正要相詢,那女子已然起身,朝他淺淺一福,繼而笑道:“麻司令應是初次見得小女子,失禮了。小女子李高氏,家兄諱務實。”
麻貴恍然大悟,連忙行禮道:“原來是高大小姐當麵,麻貴久仰了。”
李高氏微微一笑,道:“麻司令不必多禮。如今局勢危急,而家兄身體抱恙,無法親自出麵,因此致信小女子,命小女子協調外子之行止。”
麻貴大吃一驚,猛然轉頭朝李如梅望去。李如梅微微一笑,看起來有些神秘。
不過,麻貴敏銳的發現,李如梅雖然很想笑得淡然自若,可這笑容之中依舊難掩一絲勉強與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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