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內心期盼著顧喻之可以快點回去,她站在他麵前多一秒鐘,他就要忍受多一秒鐘的煎熬。
他求她不要開口說出任何一個帶有不舍和祈求的字符,那他所有的堅持都會在這個瞬間化為烏有。
顧喻之憋得難受,索性微微張開嘴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平複好情緒,然後才回過頭去,但她隻是低著頭,不敢再看靳北赫的眼睛。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低沉地開口“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短短的幾個字,仿佛用儘了她全身的力氣。
“嗯。”靳北赫輕聲應著。
兩人明明隻隔著三步的距離,卻好像永遠都觸碰不到彼此。
顧喻之明白她必須要離開了,可是她的身體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清醒的理智無法催動麻木的身體,她隻能站呆愣地站在原地。
“顧喻之。”
輕柔的呼喚穿過風聲鑽進顧喻之的耳朵裡,她的內心猛然一顫,而後短暫地清醒過來。
她用儘力氣擠出一個笑容看著麵前的人,“謝謝你這段時間帶我出去玩,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嗯。”靳北赫看著那抹勉強的笑容,內心撕裂一般疼痛。
得到回應後,顧喻之的大腦發出決絕轉身的指令,讓她不要再有所留戀。
她咬著牙狠心轉過身,邁開僵硬的腿一步一步朝家門走去,每踏出一步,她的心就像被割了一道口子一樣,疼得她渾身發抖,但是她依然緊握著拳頭,保持著最後的理智往回走。
平日幾秒鐘就走完的路程,今晚卻漫長得宛如一個世紀。
等顧喻之走到門口時,她不由自主地轉過身,隻見靳北赫還站在庭院門口,他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向她揮手告彆,並示意她進去關上門。
她舉步踏進玄關,手握在冰冷的門把手上,寒意鑽進她的體內,驚起一身戰栗。
她緩緩合上門,他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伴隨著門鎖上的聲音響起,她終於抑製不住內心的痛苦,捂著嘴失聲哭了起來,身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隻能無力地倚靠在門上。
靳北赫看著關上的大門,沒有絲毫猶豫地轉身上車,他連安全帶都沒有係就啟動車子離開了葭蘭苑。
顧喻之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她驚慌地打開門,可是那輛黑色的邁巴赫早已消失在視野中。
她崩潰地癱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她緊緊地抱著雙膝,將臉埋在黑暗中,腦海中浮現出他們曾經在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
歉疚、不舍、痛苦擰成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向她的心,將其刺得血肉模糊,破爛不堪,而她隻能任由內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淩虐著每一個細胞。
她恨自己的冷漠,恨自己一直對靳北赫的愛視而不見,更恨自己為了成全心中的道義將他狠狠推開。
她明明知道他失去了那麼多,她這些天明明已經感受到他有多麼重視她了,他沒有把他對她的愛說出口,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說愛她,結果她還是選擇拋棄他……
“嗚嗚……對不起,靳北赫,對不起……原諒我……”她嗚咽著不斷道歉,可是她並沒有因此好受一些,反而在痛苦湧上心頭時,幾乎無法呼吸。
顧喻之仰頭張開嘴拚命呼吸,過度悲傷帶來的缺氧讓她的身體開始出現微微抽搐的反應,她的手重重地捶打心口,企圖阻止疼痛感繼續蔓延,但是這一切都隻是徒勞。
她看著空蕩蕩的庭院門口,眼前仿佛又浮現他站在車前的模樣,巨大的悲痛再次淹沒了她的心理防線。
其實,隻要顧喻之追出去路口,她就會發現那輛黑色的邁巴赫早已熄火停在不遠的轉角處。
車裡的人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猩紅的眼眸不斷湧出晶瑩的淚珠,他的臉上早已布滿淚痕,淚水從眼角流下,然後從他的精致的下頜滴落。
他齒尖咬住嘴唇,雙目失神地望著前方,淚水朦朧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景象。
靳北赫的腦袋一片空白,雙耳仿佛喪失了聽覺,他緊鎖著眉頭想找回點記憶,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他的腦海裡都無法拚出一張畫麵,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
他隻覺得胸口的位置空蕩蕩的,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不見了,他緊緊地抓著胸前的衣服,難受得已經喘不上氣了,身體也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六號那天,那天是宣布他生命中正式迎來“失去”的節點。
從那天開始,他失去了父母、家庭、理想、希望……
今天,他失去了摯愛……
靳北赫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痛苦地趴在方向盤上,內心擠壓的悲憤讓他產生想一拳砸在車窗玻璃上的衝動,但他咬著牙忍耐著,隻是越忍耐,心裡的痛苦就越尖銳,好像要生生撕開他的身體一般。
“啊——”他低吼咆哮,雙手緊緊攥住方向盤,手背青筋暴起,幾乎要將方向盤捏碎。
數聲咆哮過後,他渾身癱軟趴在方向盤上,腦海中終於慢慢浮現出一些畫麵,隻是畫麵裡都是顧喻之一顰一笑的模樣,就連她的聲音都那麼清晰。
一想到以後他們再也沒有未來,他就控製不住悲痛的情緒,即便他咬著牙隱忍克製,哭聲還是會出牙縫中擠出來。
他再也無法擁抱她,無法親吻她,無法觸碰她,以後他再也沒有理由參與她的生活了,她將會和彆人成婚生子,她所擁有的幸福裡麵都不再有他的存在了。
也許她還會慶幸他的離開……
他要怎麼說服自己去接受這一切?
這跟殺了他有什麼區彆!
明明從手術中醒來時就知道會是這個結局了,他花了這麼多時間鋪墊,可為什麼現在還是讓他難受得想死!
漫漫長夜,靳北赫就坐在車裡,任由自己的愛意泛濫,任由自己被絕望裹挾。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他用力哭出聲,即便雙手沾滿淚水也止不住決堤的淚意,直到眼睛酸痛,直到口乾舌燥,直到天際泛白……
天亮了,山崗的風依舊蕭索,城市依舊喧鬨,沒有人在乎誰在夜裡哭得肝腸寸斷,也沒有人在乎誰的生命裡失去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