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笥篟淡淡地道“那也不見得吧。聽你這麼說,倒似是白師兄害得我崴了腳,豈不是又在冤枉人家?”
薛鈞榮怒意暗生,卻又不敢與宋笥篟抗辯,向著白衣雪說道“白師弟,往年做清明都是邱師妹陪著宋師妹去的,也從未見她受了傷,你倒好,此回殷勤相陪,卻是這般不儘心……”
宋笥篟插口道“大師哥,我不都說過了嗎,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你無緣無故地指責白師兄,當真是莫名其妙。”
薛鈞榮見宋笥篟一味袒護白衣雪,似是較之自己,竟然還要親昵幾分,不由地妒火中燒,一張臉憋得通紅,大聲道“好呀,師妹,我關心你,你倒埋怨起我來了?虧得我在這裡苦苦地等了你幾個時辰。”
宋笥篟撇了撇嘴,道“稀罕麼?我又沒有叫你在這兒等。”
白衣雪眼見師兄妹二人越說越僵,忙道“薛大哥,今日確是怪我太粗心,沒有照料好,累得宋師妹受了傷,我……”
宋笥篟道“你向他道哪門子歉?不就是崴了下腳嗎,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的?”
邱芸蘿忙打圓場,笑道“好啦,好啦,彆吵了,大家都還沒有吃晚飯,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還是趕緊去吃飯吧。五哥,你也早餓了吧?”
羅五也笑道“正是,小人早已餓得頭昏眼花,在這兒都能聞到飯菜的香味了。”
一行人這才向著山莊走去,薛鈞榮怒意未消,獨自走在了最前麵,宋笥篟一路上與邱芸蘿竊竊私語,時不時發出輕笑,似是對他毫不在意。
用過了餐,羅五與眾人告了彆,獨自劃船徑回青塘村。餘人各自回房安歇。
白衣雪回到房中,想起不日就將啟程,自己尚未拿到鐘摩璧給師父的回帖,便喊來莊上的仆役,一問得知這個時辰,鐘摩璧和鐘夫人應是尚未歇息,於是他走出房門,向著鐘摩璧夫婦的寢房走去。
浮碧山莊傍水而建,莊內開池壘土構園,既合乎地形骨架,又巧引自然活水入園,雖是人作,然而曲水、修竹、疊石、疏泉、彩榭、香廊、畫橋、煙樹,儘皆融為一體,宛如天成。白衣雪一路行來,步移景異,景以境出,曲徑通幽處,令他頓發“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匠心會意時,心中又生“人間巧藝奪天工”的嗟歎,一路行來一路讚歎,心想此園不知是何能工巧匠所建,如此不落富麗俗套,花費想必十分驚人。
白衣雪行了一陣,抬頭見前方千百竿的修竹間,掩映著一幢建築,已離鐘氏夫婦的寢房不遠了,心中暗暗盤算,一會見到了鐘摩璧,如何向他開口宋笥篟先前所提煖寒會之事,忽地聽到前方的花木深處有人說道“白衣雪……我們……作長輩的……豈能眼睜睜……”那人聲音甚低,遠遠聽來斷斷續續,很不清楚,但語調軟糯,白衣雪聽出來正是鐘夫人的聲音,暗忖“大晚上的,鐘夫人和誰在說話?還提到了我?哦,是了,想必是和鐘世伯在院中一邊散步,一邊閒聊。”
他正欲出聲與鐘氏夫婦相見,卻聽又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哼,程師姐,難道你還要護著那小子麼?”那人語帶怒意,聲音頗高,白衣雪聽來十分清晰,亦是十分耳熟,不禁心中打了一個突,原來竟是蹉跎客到了,當即閉上了嘴巴,尋思“袁師母的蹉跎穀離杏花塢倒也不遠,她深夜來找鐘夫人,是不是為了我而來?”轉而又想“那天袁姑娘瞞著她母親私自放了我,褚婆婆必定告訴了袁師母,也不知袁師母有沒有責罰她。”
隻聽鐘夫人斯斯文文地道“袁師妹,孩子們就在附近,我們不便在此爭吵,還是換個僻靜的地方說話吧,你說好麼?”
蹉跎客道“好呀,客隨主便。程師姐請。”
其時正值清明時節,天上一彎眉月如弓。鐘夫人說道“今晚月色頗美,湖邊的景色更佳。請袁師妹移尊就賞。”二人說著便向莊外走去,白衣雪微一猶豫,心道“袁師母冰雪聰明,我離開蹉跎穀後,她料定我會來浮碧山莊,此番必是來山莊尋我的,我且聽聽她們說些什麼。”當即悄悄跟了上去。
鐘夫人和蹉跎客各自施展輕功,疾逾良駒,兩團身影一前一後,直奔浮碧山莊的西北方向去了。白衣雪跟在後麵,心想“原來鐘夫人的輕功功夫,也是這般了得。”
他生怕跟丟了二人,當即施展洪爐點雪行的上乘輕功,一路提氣疾追,但覺肋下生出一對飛翼,身子異常輕盈,足底生風,且無半點聲息,以致前麵不遠處的袁、程二人竟是全無察覺。白衣雪一邊疾行,一邊心下也大感詫異,何以不知不覺間,自己的輕功竟是又精深了一層?微一思忖,旋即明白自己的體內已然積蓄了百裡儘染數十年的內功功力,輕功得以突飛猛進,早已今非昔比,言念及此,一路上不免又悲又喜。
鐘夫人和蹉跎客來到念湖的湖邊,離得浮碧山莊遠了,方才停下了腳步。白衣雪借物障形,慢慢靠近湖岸,掩身於不遠處的一座巨石的陰影中。隻聽鐘夫人說道“袁師妹,你有些日子沒來浮碧山莊啦。”
蹉跎客淡淡地道“我一個人清淨慣了,懶得四處走動,再說了,我與四大山莊早已沒有了瓜葛,也沒來由總是往你這兒跑,惹得人嫌棄。”白衣雪尋思“原來鐘夫人和袁師母一直都有聯係,隻是她和鐘世伯瞞著師父,不肯透露袁師母的半點音問。”
鐘夫人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袁師妹,你這是哪裡話?你若是肯來,我和你鐘師哥高興還來不及呢,八抬大轎子去抬你。你想在浮碧山莊住上多久,就住多久,我們姊妹也正好敘敘話,說說孩子們的事。”
蹉跎客沉默片刻,道“我本是一個苦命的人,不像你程師姐命好,鐘師哥這麼多年,對你……始終疼愛有加。你比我還大上兩歲,保養得這般好,看起來倒比我還年輕兩歲。”
鐘夫人歎道“哎喲,妹妹你不知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姐姐我這些年來,受老鐘的氣,其實也是受夠了……唉,這些事不足為外人道,不說也罷。袁師妹,你雖離開了歲寒山莊,但在我們的心底,始終認為我們還是一家人。淺兒還好麼?小芊總是問,淺兒姐姐很久沒來山莊作客了,她很是想念。”
蹉跎客道“難為小芊還惦記著她的這位姐姐,等過陣子,我將她送到山莊,住上一些時日。”
鐘夫人笑道“淺兒能來,小芊肯定高興壞了,沒事的話,不妨多住些日子。嗯,前陣子你鐘師哥還和我說,‘清明螺,賽隻鵝。’這個季節,袁師妹最愛吃螺螄了,他提醒讓我給你送去一些呢。對了,妹子,最近我讓人帶了點官巷北染紅王家的胭脂,大鋪子的東西雖然貴,確是好用,到時候也一並捎給你。”
蹉跎客襝衽行禮,說道“多謝鐘師哥和程師姐,難為你們心底,還記得我吃螺螄這個愛好。”
白衣雪暗思“原來鐘世伯和鐘夫人,與袁師母一直都有往來,隻是他們怕師父他老人家傷心,又或是袁師母一再告誡,他們這些年在師父的麵前,竟是對袁師母的境況,隻字未提,瞞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