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繼續說道“我們不是什麼好人,手裡麵人命也有。但我們一顆心還沒有黑透,求劍仙給個改過機會。”
青年站定,笑著說道“給你們這個機會,那祖師大殿,你們自個兒拆吧。”
青年轉身欲走,卻笑咪咪說道“以後我就是你們鄰居,但凡你這山頭兒有什麼讓人看不過去的,我山上自會有人下山找你麻煩。”
那人問道“敢問山頭兒叫什麼名字?”
張木流微微一笑,說你會知道的。
用不了多久,天下會少一座從排名三十八,到最後跌出七十二處福地的逍遙山。
人間會多出來一座木秋山。
張木流沒來由想到日後,方蔥也好劉工也罷,或者是那小韓乘兒,與人爭執時,與人交心時,自報家門,前麵都有一個木秋山。
日後自己行走天下,再不會自稱竹山張木流。
而是木秋山劍客,張木流。
小竹山的因果,我木秋山接下!
…………
這趟兩處山頭兒,隻能算是閒逛。日後的九丈山如何且不說,反正那座涑華山肯定不敢再做什麼小動作了。
不去涑華山,隻為讓趙長生日後自個兒上山報仇。
報仇一事,張木流從不覺得就有什麼錯。李言那小子喜歡嶽薈,想要幫心上人報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也總會有人說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可張木流在路上也學到一句,“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打算去報仇那刻,報仇之人便已經做好了被他人尋仇的準備。
此次返回,到了冬月初八,得在那天將山頭兒落下,之後白潞得適應其中靈氣,爭取大年三十那天渡劫。同時還要先修建幾座小宅子,得把自個兒這些人的住處建好。至於張木流自個兒住的地方,他早就心有所屬。就在那主峰半山腰的飛瀑一旁。
其實還有大把事情等著張木流點頭,畢竟他張木流才是山主。
就拿城池修建,命名,都需要他這位劍候大人點頭。還有開山之後各峰事宜,需不需要重新命名,要不要另外加幾處山頭兒,都是張木流要頭疼的事兒。
最氣人的,還是半道上離秋水一句打趣,“張劍仙如今家大業大啊,要不要再找個小妾?不不不,我讓位,正房給彆人。”
氣人歸氣人,可白衣青年那時真是心肝兒打顫了。且不說有沒有這個賊膽兒,賊心他也不敢有啊!
所以那時張木流說了一句“你這是什麼話?我有個這麼漂亮的媳婦兒,想什麼小妾?三宮六院七十二個我都不要。”
堪堪保命而已。
這會兒已到桐州境內,有個綠衣女子在雲海擺著茶台,坐等張木流。
白衣青年一見那女子,哈哈一笑,絲毫不見外,端起茶杯就喝,然後叫了一句嫂子。
腳下便是趙山,嫂子家的山頭兒,日後也是鄰居了。
離秋水抱拳道“百越,離秋水。”
後邊兒劉工自然自稱張木流的開山二弟子,輪到方蔥時,少女卻不知如何自處。
方蔥最煩的就是這種與人介紹自個兒了。
好在那位姐姐也沒說什麼,隻是笑著看向離秋水,嘖嘖道“張木流你上輩子肯定是個大善人,不知修了多少祠廟,才讓你這輩子遇到個這麼好看的姑娘。”
青年傻笑不停,暗自朝趙倩豎起大拇指。心說嫂子不是白當的,救了我半條命啊!
離秋水隻是微微一笑,斜眼瞪了某人一下,落座後再不言語。
張木流問道“嫂子這是什麼意思?”
趙倩搖了搖頭,歎氣道“這不是聽說劍候大人要起一座山頭兒,又聽聞你張砍砍的名聲,老頭子派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吃了我們趙山的念頭。”
青年啞然失笑,無奈道“要不要我自個兒下去解釋解釋?”
女子搖了搖頭,笑著說“不用,我爹就是害怕你那個名聲,他又不曉得你跟喬雷是什麼關係。”
頓了頓,女子問道“聽他說,你過不久就又要出遠門是吧?有句話其實不該我說,但你們三個在一起就曉得喝酒,有些事情抹不開麵子。”
張木流點了點頭,趙倩便接著說“你把最重的擔子挑著,有沒有想過他們怎麼自處?這些年就好像是你在前麵跑,他們兩個硬在後麵強撐著不掉隊。不是不願意跑,而是他們跟不上。”
青年神情一頓,瞬間又露出笑臉,輕聲道“過年了我親口說一句抱歉,以後肯定不會這樣子了,嫂子放心。”
趙倩搖了搖頭,歎氣道“不是覺得他們苦,是覺得你太苦了。他們之所以拚命在後麵趕,也隻不過是想從你肩頭搶過幾斤擔子而已。”
青年點了點頭,笑著取出來一顆丹藥,是在蘢暮山煉的,最後一顆,“也不曉得你們成婚那時我能不能趕回來,這顆藥丸有滋補神魂之功效,暫且當作祝賀禮物。”
女子接過丹藥,翻了個白眼。張木流哈哈一笑轉頭就走。離秋水笑著抱拳,也跟著離去。
等人走遠,趙倩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長輩不好當啊!”
幾人還沒到封地,龍大便在十裡外候著。
這個當了一陣說書先生的龍頭鼇魚一臉餡媚,喊了少爺又喊少夫人。
張木流歎氣道“又出什麼事了?”
龍大神情十分苦兮兮,對著張木流說“少爺啊!還是您自個兒去看看吧,我跟張老弟實在是沒法子了。有個傻子,守著一處破房子,打死都不願挪窩兒,說是娘親葬在那裡,他不能離開娘親。”
離秋水說要去四處看看,還要帶著方蔥。劉工則是要跑去宋奉新那邊兒。於是張木流跟隨龍大前往那個不肯挪窩的傻子處。
未曾禦劍,一路爬雲去往西邊兒,路上龍大將事情由來大致說清楚了。
有個女子,年輕時候撿了個孩子,不忍心其餓死在路邊,便將其養在身邊。後來給家人趕出家門,獨自帶著那孩子在山林中,一生未嫁。
到地方之後,張木流左右看了一眼,是個不高的山峰,幾十丈而已。下邊有個草棚做頂,隻有三間屋子的小院兒。
院子裡有個長得極高,甚至比劉小北還要高一個腦袋的男子,手捧個木盒子,傻笑不停。
龍大歎氣道“少爺,就是他。我說了給他大房子住,以後管吃的,可他就是不肯走。”
張木流點了點頭,推開樹枝綁在一起做成的籬笆門,走去高個兒身邊,笑著問道“你手裡拿的什麼呀?”
高個兒即便坐在地上,也比一般凡俗女子還要高。
他憨笑道“我娘親說了,我好好看著這個木盒子,她就會回來的。”
青年轉頭看向龍大,後者苦笑著傳音,“她娘親死了好幾年了,前幾次有時來,他曉得自己娘親死了,可有時他就這樣,抱個木盒子傻笑,說看好盒子,娘親就會回來。”
張木流運轉靈氣,探視了一番高個兒身體,發現其隻是經脈瘀阻,打通之後便可恢複清明。可自己要不要幫他打通?
“你叫什麼名字?”張木流問道。
高個兒憨笑著說“娘親姓劉,我就叫劉布長。”
青年點了點頭,笑著說“這兒過幾天就會落下來一座山頭兒,會砸著你娘親的,你得帶著她離開才行。”
高個兒像是換了一副模樣,瞬間黑臉,站起身子後張木流隻到他肩頭。
“要趕我和我娘走的,都是壞人。”
張木流無奈搖頭,彈出一縷真火往那處瘀阻,高個兒瞬間神情呆滯,過了片刻又恢複清明。
張木流不知道讓他變得清楚些,到底是好是壞。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劉布長才開口道“謝謝你,可娘親葬在這裡,我不能讓她孤獨。”
白衣青年問道“是真心話?”
劉布長笑了笑,再無那種不清不楚,“是真心話,哪怕有山從天上掉了下來,我也不會躲開的。”
張木流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不打算離開?”
高個兒搖了搖頭,說不知道該去乾嘛。
白衣青年點了點頭,“過幾日這兒就會多一片大山,要是以後活不下去了,就去那邊兒山頭兒找我,我不在也沒事兒,找他們是一樣的。我給你建一座小房子,你給我看山。”
說完便轉身離去,龍大在後麵追了幾步,與青年平起,疑惑道“咱們咋整?把這片山拔起來挪去彆處?”
那白衣青年將腰間葫蘆摘下,灌了一口酒後問道“若是我們不影響這人,得挪多少?”
龍大怕自己聽錯了,再次看去,卻見青年神色如常,便也隻好好苦笑道“至少往東五十裡。”
張木流淡然道“那便往東挪去七十裡,木秋山為他搬山。”
那個大高個兒不可能踏入仙途,張木流隻是喜歡他那份純粹。即便神智清楚時,也不願遠離自己娘親。
張木流希望劉布長會幫著木秋山看山門,等自己十年後,二十年後再見他,可能這個不再傻的傻子,已經有了些許白發。也可能在甲子後,百年後,木秋山西頭兒會多一處土包。
可這不就是一生嗎?
誰也是奔著死去的。
龍大悄悄退去,離秋水緩步而來。
女子走上前輕輕抱了抱張木流,笑著說“搬山便搬山。”